《甜梨》 生日。(一更) 绵城进入六月,气温直线攀升,初夏比平时来得早一点。 时针指向夜里11点,公寓楼上下一片沉静。 捎着热气的晚风强势吹开蕾丝窗帘,渗透进客厅,撩起女人的睡裙一角,她轻轻用手压住,指腹滑过镶嵌在裙边的小白花,意外发现线头开了,随即拿出针线包,一边泡脚一边固定好摇摇欲坠的小花。 两只脸颊鼓鼓的仓鼠一左一右趴在她的腿边,绿豆眼统一眯成细缝,大概是被电视里播放的英文电影成功催眠。 “——滋滋。” 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振动。 姜小梨听见了,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,不急不慢的继续手上的活。 这个时间点会打电话给她的人屈指可数,其中概率最大的只有一个人。 那个人不是喝醉就是在喝醉的路上,一般打给她也没有什么要紧事,他只会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,然后摆起少爷谱要求她去接人。 因为之前有求于他,单纯的小梨曾被忽悠过几次,可是现在他手里的筹码不在,她便立马跳出深坑,决心不再上当。 电话响了一次又一次, 她强忍住不接电话,抬头看了一眼时间,迅速收好针线包,擦干泡得通红的双脚,送团团圆圆返回“豪华宫殿”,回房时故意没带手机,只拿了一本还未看完的书。 客厅的灯关上,小屋瞬间被浓黑包裹,唯有小阳台照进来的一抹月光点燃小片光明。 茶几上的电话还在持续振动。 亮了又黑,黑了又亮。 * 绵城最大的私人会所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,这里是会员制,能进到里面的全是绵城在排的上名号的富商和政府官员。 幽暗阴冷的楼梯间,靠墙抽烟的男人低手弹了弹烟灰,紧握在掌心的手机再次响起机械女声,他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,自嘲的笑了一声。 过了零点就是我的生日,我只想要一句生日祝福,这样也不行吗? 他吸尽最后一口烟,收拾好失落的情绪,拉开安全通道的门。 走道刺眼的光源照拂那双醉醺醺的狐狸眼,光看脸还是赏心悦目的。 清冷俊秀的五官自带贵公子气,身形欣长清瘦,一双桃花眼惹桃花债,以前换女朋友的速度极快,只不过自从认识姜小梨后,他莫名其妙封心锁爱,除了她,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人。 作为绵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,贺洵对外的嚣张狂妄令人生畏,围绕在他身边的狐朋狗友更是数不胜数。 比如现在,会所最大的包厢正在举行他的生日派对,形形色色的男女在酒精的催发下群魔乱舞,人性最丑陋的一面被晃眼的射灯遮盖,酒林肉池的腐烂气息融化在空气里,让人作呕又反胃。 老实说,他现在对这种场合厌烦至极,他更喜欢和最好的两个兄弟一起喝酒聊天,或者强拉着姜小梨干一些没有营养但是很快乐的事。 “今晚玩的不开心?” 开口的是副市长的儿子秦微,也是这个圈子里贺洵唯一认可的朋友。 贺洵斜眼看去,很给面子的碰了碰他的酒杯,“每天都是如此,哪有什么开不开心。” 秦微笑着拆穿:“你该不会还在想着那个幼儿园老师吧?” “滚。” 贺洵嘴上骂着,仰头喝下一杯酒。 “我见过那姑娘照片,老实说很普通,个子矮矮脸圆圆,充其量算可爱,但真要论姿色,这个包厢里的女人随便甩她几条街。”秦微身子后仰,两手悠闲的垫在脑后,“当然,没睡过难免会不甘心,我懂。” 贺洵面色稍冷,声音沉了几度,“别拿她开玩笑,我真的会翻脸。” “我是怕你陷太深,就长远角度而言,这种乖乖嫩嫩的小姑娘对我们往后的人生没有任何帮助。” “乖乖嫩嫩?”贺洵闻言笑了,回想起自己被她气死的众多名场面,只想仰天长笑,“等你见识过她的厉害,你就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有多可笑了。” “怎么,她还能吃了我不成?” “反正我在她那里没讨到过便宜。”贺洵加重语气重复一遍,“从来没有。” 秦微眯了眯眼,他是典型的官二代,戴金丝眼镜看着文质彬彬,不谈女朋友只包养情人,背地里玩得很疯。 “你要这么说我有点感兴趣,唱儿歌的幼儿园老师居然能把绵城最大的浪子收服,本事是真不小。” “浪子浪子,我他妈浪个锤子。”贺洵又想起打不通的电话,一股郁气环绕心间,自顾自的倒了满杯酒,咬牙切齿放下狠话,“等老子追到她第一时间把她甩了,让她天天把我当空气。” 秦微哈哈大笑,举杯陪他一起喝。 两人喝得正开心,包厢门突然被人打开,闯入几个社会气息很重的男人。 他们个个肥头大耳,一身名牌不显贵气只有俗气,同包厢里的富家公子哥们格格不入。 贺洵一眼便认出这几个是近日势头正旺的土方老板和油田大佬二代,俗称暴发户,他们组团想融入绵城的上流圈子,只不过在阶级地位严苛的富人圈,他们就像几块镶金的臭石头,走到哪里都不受人待见。 秦微朝身边的小弟使了个眼色,小弟起身欲驱人,贺洵摆了摆手,示意包厢里的其他人全部离开。 等人走光,他不动声色的盯着一脸谄媚笑的几人,好奇他们想耍什么花招。 为首的人生了个猪相,姓李名粟,家族几代都是做土方,20多岁的男人大腹便便满脸油腻,笑起来眼睛都瞧不见。 “贺公子,听闻你今天生日,我们几个不请自来,希望没有打扰你的雅兴。” 他赶忙拿出提前准备的大礼,是一个纯金打造的观音菩萨,“听说你信佛,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,希望你能笑纳。” 贺洵纹丝未动,瞥了一眼黄金菩萨,“跑来这种地方送菩萨,你是怎么想的?” 李粟愣了半秒,迅速赔笑,“是我考虑不周,我自罚三杯。” 说着他便给自己倒了三杯酒,正欲喝第一杯时,贺洵出声喊停,一脸漠然的拿起烟灰缸往酒杯里倒,无数烟头混着烟灰飘浮在上层,琥珀色液体变得混浊不清。 男人微微抬眼,嘴角在笑,声音却是冷的。 “喝完这杯,我就原谅你的考虑不周。” 李粟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,没想到他居然玩的这么狠。 沉默看戏的秦微稍有兴致的打量李粟身后的几个小弟,现在正是表忠心的最佳时间。 果不其然,不等李粟开口,身后的大块头憋不住了,脸红脖子粗的大吼,“姓贺的你别他妈欺人太甚,绵城谁不知道你是贺家从孤儿院里领养的野种,戴个假皇冠还以为自己是真太子,就你这种人迟早变成贺家的弃...” “啪”的一声巴掌暴击,成功堵住后话。 出手的人是李粟,他眸光冷如尖刀,恨不得把这个蠢货千刀万剐,骂人时声音都在抖,“你给我滚出去,丢人现眼的狗东西。” 挨一巴掌的小弟虽然不服但也不敢正面反抗,默默捂着脸走向屋外。 下面的人闯祸,还得李粟收拾烂摊子,他放低姿态各种赔不是,“不好意思贺公子,下面的人不懂事,你大人大量别和他计较。” 贺洵并没有没激怒,相反,他挺佩服为老大挺身而出的小弟,贴心的把加料的酒倒在另外两杯里。 他懒洋洋的靠在软皮沙发上,偏头点了一根烟,吹散薄雾,眼眉轻佻,“喝。” 李粟脸上的笑容僵住,想到自家的产业有求于贺氏,他硬着头皮喝完三杯酒,脸色煞白,强忍住恶心继续赔笑。 贺洵面无表情的看完表演,低手灭了烟,缓慢起身,几步走到男人跟前,高出一个头的差距,不管是气场还是身高都能轻松碾压。 “诚意很足,只不过你找错人了,我可是贺家未来的弃子,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。” 他看着纯金菩萨冷笑一声,头也不回的往外走,秦微紧跟其后。 等到两人前后离开,李粟立马冲到洗手间大吐特吐。 他紧盯着镜子里那双吐红的眼睛,这份屈辱他铭记在心,终有一日会让贺洵连本带利地还回来。 许愿。(二更) 两人离开会所时,时间已过零点。 夜风捎来江边闷热的湿气,吹得人心烦意乱。 两辆跑车停靠在沿江大道,贺洵靠着车门醒酒,满脑子都是不接他电话的女人。 秦微点了一支烟轻吸两口,忍不住说他:“那些人就是一群小丑,你搭理他们干什么?” 贺洵继续闭目养神,话音轻飘飘的,“你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有个丑闻,一群土二代轮了两个女大学生,最后赔了一笔钱了事。” 秦微秒懂,“你的意思是...” 贺洵轻轻点头。 “操,你不早说。”秦微带点责备的口吻,“早知道是这堆垃圾,就不是吞烟头这么简单了。” 这时,手机忽然响了。 贺洵的第一反应是姜小梨,欣喜地掏出来一看,同一时间有很多人祝他生日快乐。 最爱的外婆和家人,兄弟之一的肖洱和他老婆悦姐,兄弟之二的路权和他老婆漫姐,唯独没有姜小梨。 秦微余光瞟了眼时间,满眼真诚的祝福:“到点了,生日快乐。” “谢了。” 贺洵拉开车门上车,潇洒地挥手道别,“我先走了。” 他最想要的那句生日祝福,今晚必须听到。 “你不去下一场?”秦微问。 “不去。” 他眸底漾开一抹邪气,“我现在一肚子火,只想找人撒气。” * 卧室里的窗户未关严,飘入的热风渗透进肌肤里,浮起浅浅水汽。 姜小梨翻来覆去睡不安稳,半睡半醒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。 梦里有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孩蹲在角落里哭,她上前安慰,小孩哭啼啼地抬起头,清秀的眉眼简直是缩小版的贺洵。 “小朋友,谁欺负你了?”她满眼心疼地问。 小孩委屈巴巴地扑上来用力抱住她,她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,慢慢地,怀里小小的身影逐渐变大,再次撞进眼底的变成少年版的贺洵,那张脸又帅又嫩,风华正茂的校园男神。 “姜小梨...”他低声唤她,喉音哽咽,一滴泪从通红的眼眶里落下,“你为什么不要我?” 她怔怔地看着他,支吾半天不知该说什么。 “我...” “——砰!——砰!——砰!” 突如其来的惊天巨响成功把她从睡梦里锤醒。 她睁开眼至少迷糊了半分钟,最终确定现在不是在梦里,是真的有人敲门。 姜小梨吸着拖鞋慢悠悠地晃到门前,透过猫眼往外瞧,如她所料,屋外除了贺洵不可能有别人。 唯恐他的暴行影响街坊邻居,她不情不愿的拉开门,默默探出头,语气平静地问:“这么晚了,你找我有事吗?” 其实在她开门之前,暴躁的贺洵已经做好把她生吞活剥的准备,可是当目光触及她的脸,盘旋在心间的郁气分秒破碎,紧接着脑子一片空白,喷火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胶原蛋白满分的小圆脸,清澈水灵的杏眼,小小粉粉的唇瓣,像是软糯汤圆里的樱花内馅,咬一口能甜进心底。 “我...”话出口软了几分,满腔怒气化作丝丝委屈,“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,你为什么不接?” 她温柔地解释:“现在是睡觉时间。” “咳。” 贺洵默默移开视线,酒后的意志力不坚定,不敢直视她的脸,更不敢盯着那条吊带睡裙,生怕自己燃起半分禽兽欲望。 “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他恶声恶气地问。 姜小梨懵里懵懂地摇头。 “今天是我生日。” “哦。”她瞳孔骤亮,露出一抹微笑,“祝你生日快乐。” 贺洵抿了抿唇,差点笑出声,面上还在装,“就这样?” 她困惑眨眼,“你还想怎么样?” “再怎么你也得请我进屋喝杯水,顺便再给我弄个蛋糕什么。”他小声补上一句,“我还没许愿。” 小梨虽然也很想满足他的愿望,但也表示很为难,“这么晚,蛋糕店都关门了。” “我不管。”他火大地推开门,边往里走边放狠话,“今晚你不给我变个蛋糕出来,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。” 她看着熟门熟路瘫在她家沙发上的男人,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关上门后直奔厨房,柜子里翻腾半天终于找到一个临近过期的巧克力派。 四舍五入,这也算是蛋糕的一种吧。 回到客厅,她强盗似的伸出手,“火机借我一下。” 贺洵虽不知她要来干什么,但还是掏出来递给她。 半分钟后,房间灯光全灭,黑暗里缓缓飘来一束红光,伴随着女人清甜的歌声。 “祝你生日快乐....祝你生日快乐...” 一曲完毕,她刚好走到茶几前,慢慢蹲下,神秘地从身后变出一杯水,放在最上面的正是巧克力派。 贺洵目瞪口呆地盯着女人甜美的笑脸,心想自己是不是穿越回到旧社会,生日已经沦落到吃巧克力派了吗? “许愿。” 姜小梨以为他感动到说不出话,柔声催促下一步。 贺洵抽搐似的冷笑几声,即便如此,他还是乖乖闭上眼睛许愿。 “吹蜡烛。”她又说。 男人一边在心底大骂自己是个傻逼一边配合着吹灭火机。 按开顶灯后,她转头冲他说,“你慢慢吃,我去收拾一下。” 厨房的柜子被她翻得一团乱,正在认真整理时,头顶的光源忽然被大片黑影遮盖,她抬头看去,背着光的贺洵瞳孔幽暗深邃,缓缓蹲下来单膝跪地。 骤然逼近的俊脸,扑鼻而来的酒香,让她瞬间联想起不久前做的那个梦。 唯一不同的是哭红的泪眼变成熏红的醉眼,涣散迷离,勾着一丝丝男妖精的魅惑气。 “我、我出去拿个东西,” 她下意识想要逃,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回原点,近距离四目相对。 “姜小梨。” “嗯?” “你知道我刚才许的什么愿吗?” “不知道。” “你闭上眼睛,我告诉你,” 小梨其实并不好奇他的愿望,但毕竟是他的生日,多少还是给点面子。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。 很快,滚烫的软物轻轻蹭过脸颊,等她意识倒是什么,睁眼的瞬间,那个吻精准落在她的眼睛上。 “贺洵!” 她憋红了脸,又羞又恼。 男人盯着她痴痴地笑,缓慢站直身体,整个人神清气爽。 “今晚我睡沙发。” 他笑得如沐春风,还在回味那抹软嫩的触感,“这个生日,我很满意。” 嘿嘿,你们家勤劳的喵又回来了~ ps:看在贺狗子生日的份上,勉强允许他贴贴老婆,不过小梨同学可不是吃素的,狗子你的死期到了。 pps:记得多多留言投珠哦~喵子需要鼓励,哈哈。 惩罚。(一更) 那晚,贺洵蜷缩在小沙发里安然入睡。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,他烦躁地用手遮挡,隐隐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磨蹭另一只手。 他低眼瞧去,一只金黄色的仓鼠正在用大门牙啃他的手指,惊得大手一挥,只见鼠鼠凌空跃起化作飞鼠,稳稳撞上电视屏幕,随即跌落地面滚了两圈,两只绿豆眼茫然地环顾四周。 “团团。” 姜小梨从洗手间出来,刚好撞见原地发呆的鼠鼠,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在手心带回“豪宅”,露出一抹老母亲的微笑,柔声叮嘱,“以后不准随便越狱,外面全是坏人。” 说这话时,小梨悄眯眯地往后看,好死不死撞上贺洵的冷眼,她立马起身往房间走。 贺洵点了一支烟醒神,昨晚的酒还没完全醒,整个人昏昏沉沉,撑着懒腰走向洗手间。 洗漱池上放着全新的洗漱工具,他刚拿出牙刷,姜小梨从门外探出头,她换上朴素的黑白格子运动衣,扎起清爽的丸子头,笑起来青春气十足。 “今天是你生日,我帮你挤牙膏。” 她殷勤地拿起牙膏挤了一大坨在牙刷上,空气里忽然飘来一股怪异的绿茶香,贺洵本想开口询问,但被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,不自觉地放下戒备心。 他先用清水漱口,牙刷放进嘴里用力刷了几下。 “——噗。” 一股刺激的辛辣气息直冲天灵盖,感觉分分钟能升天。 绿茶加芥末? 姜小梨,真有你的。 他疯狂用水漱口,干呕的同时止不住地泪流满面,这时旁边有人递来毛巾,他想也没想拿过来擦嘴,擦了两下察觉不对,认真一瞧发现上面洒满魔鬼椒粉末,不过几秒时间,双唇肿似香肠,噘嘴说话时自带喜感。 “你他妈有毛病吧?” 她默默后退两步,看他一边流泪一边发狂的样子就好笑,肩头剧烈颤抖。 “这是对你的小小惩罚,谁要你昨晚不经过我的同意亲我。” 贺洵满嘴辛辣气,人都要喷火了,“我问你意见,你会同意吗?” “不会。” “那不就得了,你不同意我还问什么,先斩后奏是情趣,你懂不懂?” “我不懂。”她一字一句地质问:“你平时也这样吗?莫名其妙地亲别人。” 贺洵冷哼,“你把我当成什么了?我又不是什么人都亲。” “那你干嘛亲我?” “我...”他差点把喜欢脱口而出,可想到自己现在这副尊容,实在不是表白的好时机,“我喝醉了。” “喝醉是你胡作非为的理由吗?” “呵,你要这么说我可想起来了,上次你喝醉酒抓着我一通咬,我这英俊帅气的右脸被你咬的肿成包子,直到现在两边都不对称。” “...” 小梨气势矮了半截,细细想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。 那次堂姐家的狗皮卡生日,她一不小心喝嗨了,后面的事完全断片,只记得第二天清醒时贺洵幽怨的眼神,脸颊和脖子上全是醒目的青红牙印,有的地方甚至破皮肿起,不知道的还以为和狗打了一架。 见她不吱声,找回主动权的贺洵开始讨伐她的所作所为,“你是不是一喝醉就变身仓鼠,看什么都像吃的?” 小梨心虚地低下头,“那次是我的错,但你亲我也不对,我们扯平了。” “扯平?”他指着还在掉泪的眼睛,以及被辣肿的性感红唇,“30岁的第一天被你折磨成这样,你一句简简单单的扯平就想逃脱责任?” 她平静地来了一句:“我昨晚给你准备了蛋糕...” “那玩意叫作巧克力派。”贺洵狂躁怒吼。 小梨抿唇一笑,继续晓之以理,“再怎么说,你也吹了蜡烛。” “我吹的是火机。” “吹火机也不影响许愿。” 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,后槽牙咬紧,“姜小梨,你是打定主意要气死我是吧?” 她见情况不对,假模假样地看了一眼手表,“啊,今天有培训课,我要迟到了。” 趁其不备,姜小梨赶紧开溜,只是没想到某人不依不饶的追上来,从电梯一直碎碎念到上车,等他瘫在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,她回过神,不解地问:“你为什么上我的车?” “我找我表姐有事,你顺路带我。” 她指了指停在后面的红色跑车,“你可以开自己的车。” 他闭目养神,撅着香肠嘴吐字,“省油。” 姜小梨对此表示无法理解,果然越有钱的人越小气。 * 她驾驶技术一般,速度主打一个慢,经常会被一些嚣张的司机各种嘲讽。 平时她不会搭理这些人,但她忘了今天有个移动的煤气罐坐在她的车上。 驶上主路不久,后方一台超跑嫌弃她开得太慢,疯狂按喇叭,甚至与她并排行驶,一口一个“小妹妹听话,回家开你的碰碰车。” 见小梨没反应,他们更加来劲,故意超车到前面,甚至好几次恶意逼停。 脾气暴躁的贺洵哪里受得了这种气,愤怒咆哮,“停车。” 姜小梨吓一跳,听话地把车停在路边,男人迅速窜下车,绕到驾驶位把她拽下来。 “你去副驾,系好安全带。” 她懵里懵懂地跑回副驾驶,手刚摸到安全带,一脚油门轰到底,她感受到强烈的推背感,慌慌张张系好安全带,两手紧抓着上面的扶手,全程闭眼体验什么叫作速度与激情。 “你、你别把我的车撞坏了。”她哆哆嗦嗦地提醒。 男人沉眸屏住呼吸:“撞坏了我赔你十辆。” 贺洵本来也是飙车一族,只是千万跑车换成代步小黄车,莫名有种使不上劲的无力感,油门踩烂也只能追上别人的车尾灯。 前车似乎发现后面有人追车,稍有兴致地陪他玩起你追我赶的戏码。 大路不适合飙车便绕到小路,两车一前一后追逐到近郊,向右拐弯时前方突然出现一辆面包车,跑车刹车不及迎面撞上去,贺洵反应很快向左猛打方向盘,顺着惯性一头撞上路边的大树。 跑车撞得稀烂,姜小梨的小黄车也未能幸免,碰撞出安全气囊。 巨大的冲击力令贺洵眼冒金星,回过神的第一时间关心身边的女人,“你没事吧?” 小梨缓慢摇头,庆幸没有皮外伤。 前车下来两人,凶神恶煞地朝他们逼近,看那架势是要兴师问罪。 其中一个混血二世祖拉开驾驶位车门,张嘴就开骂,“你他妈什么破车还敢玩追车,你知道我们这车多贵吗?加上你们两条狗命都赔不起。” 贺洵单手扶着方向盘,漫不经心地抬眼,精准锁定二世祖身后的那人。 “你问问他,我赔不赔得起。” 领导。(二更) 二世祖顺着贺洵的目光看向身后的肌肉男。 肌肉男定睛一看,立马认出贺洵,嚣张气焰荡然无存,满脸堆起尬笑,“询哥,怎么会是你?” 贺洵眉眼捎着冷意,看车牌就觉得眼熟,没想到真是熟人,他不阴不阳地说:“昨晚我刚跟你堂哥喝过酒,今天就遇上你,真是缘分。” 提起秦微,肌肉男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,“哥,今天这事责任全在我,我保证给你赔一辆新的,只求你别把这事告诉我堂哥。” 二世祖没见过贺洵,自然不知道他的身份,还在一旁拱火:“干我们屁事,明明是他们...” “你给我闭嘴。”肌肉男恨不得两巴掌扇死他,“滚一边去。” 二世祖骂骂咧咧地走到旁边抽烟,肌肉男连忙帮兄弟求情,“询哥,我朋友刚回国脑子不好使,你别搭理他。” 贺洵没说话,视线瞥向还在发懵的姜小梨。 “这位是嫂子吧?”肌肉男屁颠屁颠跑到副驾驶,九十度鞠躬,极其诚恳地致歉,“对不起,嫂子,我们知道错了,以后绝不再犯。” 姜小梨小声开口:“我不是...” “你还在这里废什么话。”贺洵打断她的话,沉声驱人,“赶紧叫人来收拾烂摊子。” 肌肉男立刻联系拖车公司处理事故,一个人站在路边狂抽烟。 不知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,怎么好死不死撞上贺洵,他要是在堂哥面前嚼两句舌根,自己下半年的日子只能用凄惨形容。 二世祖走到他身边,转头瞄了一眼小黄车,不解地问:“那人什么来头?” 肌肉男吐出一口烟,只说了三个字,“他姓贺。” 二世祖的眼神瞬间从浑浊变为清澈,不确定地问:“贺氏的贺?” 肌肉男没回话,递过去一个眼神。 “你怎么不早说,我刚才差点动手了。”二世祖惊出一身冷汗,险些惹上硬茬,他摸了摸下巴,突然问了一个问题:“听闻贺家公子颜值堪比男明星,但是他那个嘴是怎么回事,像根香肠一样。” “你懂个屁。”肌肉男斜眼看他,“人家做的丰唇不行啊?” 二世祖点头表示理解,“爱美之心不分男女,真讲究。” * 拜贺洵所赐,姜小梨无意外地迟到了。 今天是周六,不用上课,还有专业培训课,主讲人是园长罗婉。 等她赶到幼儿园,培训课已经结束,罗婉离开教室时迎面撞上匆匆而来的小梨和贺洵。 一向很有时间观念的小梨有史以来第一次迟到,她羞愧地涨红了脸,“对不起,园长,我路上出了一点事,来晚了。” 罗婉了解小梨的性格,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后吊儿郎当的贺洵,不用问也知道和他脱不了关系。 她温柔地说:“没关系,今天的课录下来了,晚点我叫人发给你。” 小梨如释重负,“谢谢园长。” 虽然没赶上培训课,但小梨想着来都来了,便打算回办公室备课。 贺洵若无其事地跟在她的身后,本想蒙混过关,可是同罗婉擦肩而过时,女人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拽走,强悍不容置疑。 “你给我过来。” “婉姐、婉姐。”贺洵撅着香肠嘴认怂,“我还有要紧事要办。” 罗婉只当他在放屁,不由分说带走,避免他继续骚扰小梨。 贺洵不敢反抗,他活到现在最怕的两个女人就是外婆和表姐罗婉,前者是曾经的事业女强人,后者是现在及未来的女强人,气场直接压他一头。 回办公室后,罗婉接了个电话,立马走到办公桌前处理工作。 贺洵悠闲地在办公室里左晃右晃,跟领导视察工作一样,惹眼的身影晃得罗婉头疼,操起一支笔精准砸向他的后背。 “你给我老实坐好。” 贺洵敢怒不敢言,委委屈屈坐回沙发,摸出烟盒塞了一支烟在嘴里,余光瞥到女人吃人的眼神,郁闷地把烟收回口袋,闭上眼睛开启补觉模式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忙完的罗婉坐在他的对面,五官深邃立体,干练的职场装衬得英姿飒爽,颇有几分贺老太太当年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影子。 她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,随手扔了把车钥匙在桌上。 “这是给你的,车在你家楼下。” 贺洵懒洋洋地瞥了一眼,确定是前段时间看过的车,“这么大手笔?” “是老太太的意思,三十岁的生日礼物不能敷衍了事,她知道你喜欢这个车。”罗婉紧绷的神色舒展开,露出一抹浅笑,一秒从职场女魔头转为和蔼可亲的姐姐,“生日快乐,小屁孩。” 贺洵利索地收起车钥匙,说话带点撒娇的口吻:“姐,能不能给我一点基本的尊重,我都三十了还喊我小屁孩。 罗婉直言:“你见过哪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天天骚扰小姑娘?” “我骚扰谁了?” “姜老师。” “我没有骚扰,我就是闲着无聊,逗她玩一玩。” 罗婉轻笑:“还是小屁孩。” “唉,和你说了你也不懂。” 他稍显落寞地起身,慢慢走向窗口,对面恰好是姜小梨的办公室,她正在认真备课,一边翻书一边记笔记,时不时用笔头戳脸,阳光轻柔地照亮她的侧颜,纯天然的滤镜看得他一阵失神。 “喜欢就认认真真地追,别整天吊儿郎当地欺负人家。”罗婉悄悄走到他身边,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意味深长地说:“小梨是个好姑娘,别怪我给你泼冷水,你还真不一定追得到。” 被人看穿心思,贺洵面上挂不住,嘴硬低哼:“谁说我要追她了?我眼光再差也不至于看上她。” “那是我误会了。”罗婉假装遗憾地叹了口气,“原本我还打算帮你一把,现在看来你是不需要了。” 贺洵眸光一亮,立马上套,“你打算怎么帮我?” “你不是看不上她吗?”罗婉戏谑地笑。 “行了,姐,你别逗我了。”他脸颊微红,到底是承认了,“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。” “你认真的?” 他沉沉点头,“嗯。” 罗婉终于等到一句实话,还算满意,她自顾自地走回办公桌,“我和老太太聊过了,既然集团的事你不感兴趣,那就从教育行业开始,老太太的意思是直接让你当副园长,我觉得还是得过渡一下,至少得了解幼儿园的运行流程,所以你先从配班老师做起,协助姜老师管理好中(三)班。” 贺洵皱眉,“协助的意思是?” “意思就是...”罗婉笑里藏刀,“她是你的领导,你归她管。” 他摆起少爷谱,“我不干。” “那我只能安排其他老师了。”罗婉故意放缓语速,“新来的音乐老师不错,是我特意从艺术院校挖来的高才生,人又帅又有才华,钢琴弹得特别好,年纪也和小梨相当...” 贺洵越听越不对劲,瞬间改口,“咳,我回去考虑一下。” “下周一早上8点,准时准点来我这里报到。” 罗婉直接下命令,对他是手拿把掐。 当年老太太一意孤行把贺洵从孤儿院带回来,家族其他人对他心生敌意,只有罗婉很喜欢这个看似幼稚实则温暖又善良的弟弟。 初二那年,她被高年级的学生霸凌,贺洵得知后孤身一人冲进高年级教室,把所有欺负她的人狠狠揍了一顿。 罗婉念他的好,也心疼他的身世,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依然把他当成亲表弟看待。 他离开时,罗婉叫住他,问了一句很早就想问的话。 “你的嘴是怎么弄的?” “刚做的丰唇手术。” 他露出一抹迷人又欠扁的微笑,“美吗?” ———— 哈哈,幼师版贺小狗之鸡飞狗跳的人生要开始了,可以期待一波~ 今天是性感红唇贺狗子,喊他吧唧大家一口。 记得多投猪猪哦,爱你们! 融化。(一更) 姜小梨的抽屉里有一大盒草莓糖,每次遇到备课不顺利,她喜欢吃糖解压。 刚剥开第三颗,大办公室走进来三个女老师,她们全是大班的老师,从事幼儿教育行业多年,经验丰富,协助小梨处理过很多工作上的麻烦事。 “小梨,今天上课怎么没见到你?” 一个矮个的短发女人在她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,她姓王,是大(一)班的主班老师。 小梨放下手里的笔,简要说明,“我来的路上撞车了。” 王老师微愣,上下打量她一番,“你没事吧?” “我没事,只是车毁了。” “车乃身外之物,命比什么都重要。” 小梨认可的点头,又同她闲聊几句,继续沉迷备课。 今天是周六,大办公室内只有她们几人,另外三个老师凑在一起八卦,聊天内容很快引起小梨的注意,因为她们讨论的正是贺洵本人。 浅栗色长发的年轻女老师说:“刚才我去园长办公室汇报工作,门口撞见一个长得特好看的男人,他手上那块表有名堂,我之前在名表店里见过,少说得7位数。” “年轻男人?”另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疑惑道:“罗园长离婚好几年了,没听说过她有新恋情啊。” “她儿子还在园里读书,可能暂时保持地下情。”王老师抿了一口茶,做总结发言,“再强悍的女人也有柔软的一面,渴望新的爱情不奇怪。” 姜小梨的思绪完全被她们打乱,剥开第四颗糖往嘴里塞,王老师忽然递话给她,“小梨,你和罗园长关系最好,你有没有收到什么风?” “我们很少聊私事。”小梨平静地回。 “那你之前有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吗?”年轻女老师不死心地追问:“脸长得特精致,皮肤很白,身上全是奢侈品。” “我没...” “——姜小梨。” 话还没说完,清亮的男声从后门传来,整个办公室里都在回荡。 其余三双眼睛统一看向姜小梨,年轻女老师小声同其他人报信,“是他,就是他。” 小梨脸颊涨红,此刻只想化身隐形人钻地缝逃跑,她保持这个姿势僵硬几秒,不动也不说话。 贺洵大摇大摆地闯进办公室,拉了一把椅子反身坐下,双腿跨在椅子两侧,两手重迭撑着椅背,下颌垫着手臂,开口就是土匪腔调,“喂,你聋了啊,干嘛不理我?” 她不用看也知道对面三张脸是多么丰富多彩,她清清嗓子,压低声音问:“你有什么事吗?” 贺洵瞄了一眼她的备课本,眉头轻蹙,“你还有多久弄完?” “很久。” “很久是多久?” 小梨不想和他过多纠缠,压着气音开口:“你先回去吧。” 他不喜欢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推开他,一听又要赶他走,耐心尽失的贺公子冷着脸起身,一手拽过桌上的小包,另一手紧紧圈住手腕把她强行拖走。 办公室内的三人面面相觑,没人看懂刚才这出戏码。 是富家公子哥强抢灰姑娘?还是富婆的小白脸骚扰清纯小花? * 虽然肌肉男承诺会配一辆新的小黄车,但没有代步车的这段日子小梨只能搭公交出行。 贺洵常年泡在锦衣玉食的甜汤里,早已不知公交地铁为何物,大多时间都是豪车出行,再不济也是打车。 他原本拦了一辆计程车,转身找人时,小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公交车,赶在关门的前一秒,贺洵成功窜上后门,找到靠窗坐的女人正要兴师问罪,前排司机扯着破锣嗓子大喊:“后门上来的乘客请自觉投币。” 贺洵下意识看她,小梨侧头看向窗外,装作与他不熟。 他脸皮虽厚,但被满车厢的人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不大舒服,耐着性子向小梨求助。 “借我两块钱?” “我没零钱。” “那你怎么买的车票?” “公交卡。” “借我用一下。” “我不借。” “你...” 前方的司机高声催促:“后面那个高高瘦瘦的帅哥,请你自觉投币。” 贺公子愤愤地盯着见死不救的女人,倏然起身走到前门,他平时没有带现金的习惯,今天却很意外地从裤口袋找出几张百元大钞,想也没想直接塞进投币箱。 他转身便要走,朴实的司机大叔叫住他,“小伙子,你投太多了。” 贺洵咧开微肿的性感红唇,“剩下的钱全给您买喉糖用。” “我这人从不徇私,该是多少就是多少。”大叔一脸的刚正不阿,“目测你投了五百块钱,需找零498元,从现在开始,上来投币的乘客你就负责收钱,等到了终点站我再补给你。” 贺洵嘴角隐隐抽搐,“真不用了。” “那可不行,你这不是诱惑我犯错误吧。” 这时,公交车刚好到中央公园站,乌泱泱地上来一大群外地游客,有些人没有公交卡只能投币,大叔提前拦截,收了几十块硬塞进贺洵手里,表情严肃地说:“你就站在这里,上来一个收一个。” 贺洵低头看着有零有整的纸币,只觉得脑子天旋地转,转头再看后座的姜小梨,她趁乱从后门逃跑,等他追上去时,后门已经关闭,隔着玻璃门看着姜小梨笑嘻嘻地冲他招手。 站与站中间不能停车,好不容易等到下一站,贺洵顺利摆脱烦人的司机大叔逃出车厢,拿着刚收的钱打车回到公园门口。 时间临近中午,空气里捎着几分潮湿的闷热感,刺目的阳光直射大地,照得他头晕脑热。 环顾四周,公园门口全是人,姜小梨不见踪影。 他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,自嘲地笑了笑,三十岁生日的第一天遭人抛弃,失落又心酸。 正郁闷之际,视线范围内倏然出现一双白色帆布鞋。 微风捎来一股熟悉的香气,他缓缓抬头,只见小梨举着两个香草甜筒站在他跟前。 “给你。” 她把其中一个塞进他手里,轻声催促,“再不吃要融化了。” 贺洵盯着她的脸傻笑两声,忽然明白被人拿捏是一种什么感觉。 先给一巴掌,再塞一颗糖。 她真的很懂怎么治他。 治得死死的。 童年。(二更) 中央公园是绵城的着名景点,其中最出名的是硕大的人工湖和游乐场的垂直过山车,传说中的人在前面走,魂在后面追。 贺洵觉得逛公园是一件无聊且没有营养的事,但如果站在身边的人是姜小梨,他便顺理成章地理解为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。 他的恋爱观里没有所谓的风花雪月,只有直白的肉体关系和金钱交易,他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做过类似情侣之间该做的事。 他嫌麻烦,更不愿花时间陪伴,极度的自我为中心导致每一段恋情都很短暂。 外婆曾说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,他承认这一点,但不愿为任何人改变。 除非,那个人叫姜小梨。 “我想坐过山车。”小梨头上戴着五块钱买的仓鼠发箍,笑起来眼睛弯弯的,“你要不要一起?” 贺洵正对着手机屏幕认真欣赏自己的小河马发箍,不悦地质问她:“你为什么给我选个河马,你是不是故意的?” “你不觉得你现在的嘴型跟河马很搭吗?” “我想请问谁是罪魁祸首?” 姜小梨笑眯眯地指向自己,没有半点愧疚之心。 贺洵冷笑一声,正要细数她的滔天罪行,就见小梨欢天喜地地跑去过山车售票口买票。 “你好,我要两张票。” 他后背瞬凉,精神恍惚地看向正在发疯的过山车,天空飘来的尖叫声跟杀猪一样听得人头皮发麻。 “我们去那边排队。” 小梨没注意到脸色煞白的男人,亢奋地拽着他跑去排长队。 每当响起撕心裂肺的嚎叫声,贺洵的心都会跟着猛颤,唯有姜小梨满眼憧憬,期待之情溢于言表。 “上周我刷到这个过山车视频就一直很想来,今天终于如愿了。” 她自顾自地说着,余光瞄了一眼脸色僵硬的贺洵,好奇地问:“你没事了?” “没事。” 小梨直言:“你该不会是害怕吧?” “怕?”贺洵傲娇低哼,“这种玩具对我而言是小儿科,我全程都不带闭眼的。” 她将信将疑,好心提醒,“如果你接受不了千万不要硬来,我可以一个人玩两次。” 贺公子烦躁地“啧”了一声,抬手怒敲她的头,“你看不起谁呢?” 很快,半个小时过去。 “呕...” 男人单手撑着树干对着垃圾桶狂吐,胃里翻江倒海,胆水都快吐出来了。 他的确做到自己说的全程没有闭眼,那是因为吓懵了,灵魂和身体彻底分离,躯壳卡在座位上,灵魂随风飘荡。 反观面不改色的小梨,递水给他的同时不忘发信息给向悦和沉漫,分享垂直过山车的刺激体验。 吐到虚脱的贺洵额前渗出大颗冷汗,姜小梨掏出纸巾递给他,他接过的第一反应是查看有没有奇怪的东西,确定安全后才用来擦嘴。 小梨诚恳致歉,“不好意思,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玩这个。” 贺洵面子上挂不住,嘴硬解释:“昨晚我酒喝多了。” 小梨点头附和,“那也是情有可原。” “你还想玩什么?”他虚弱地咳了两声:“来都来了,陪你玩个够。” “今天是你生日,还是玩你想玩的东西吧。” 贺洵挑眉:“你确定?” 小梨眸光坚定地点头。 因为这一句承诺,她被迫陪着他玩了两个小时的碰碰车。 难得的两人世界,贺洵豪气包场,玩不到的小孩站在围栏外嗷嗷大哭,姜小梨于心不忍,好说歹说才劝动贺洵放他们进来一起玩。 小孩子精力充沛,开起碰碰车反应极其迅速,有组织有纪律地围堵贺洵。 刚开始姜小梨十分仗义地和他站在一边,后来由于敌方人数众多,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她立马反水,悄悄加入围剿贺洵的队伍。 孤立无援的男人一边怒斥她的所作所为,一边沉迷极致碰撞,笑得比谁都要开心。 离开游乐场前,小梨又陪着贺洵坐了几轮旋转木马。 他从刚开始的不自在到后来完全融入其中,甚至坐在上面不肯下来,最后还是小梨出面把他带走。 或许一个看似什么都不缺的人,往往缺少的是最重要的童年记忆。 贺洵的童年是在孤儿院里度过,身边虽有路权和肖洱作伴,但没有亲人疼爱也没有经济支撑的他们,内心深处的空缺永远停留在那一刻。 幸运的人,一生被童年治愈。 遗憾的人,一生都在寻找童年。 * 回去的路上,贺洵死活不愿再坐公交车,强行把小梨塞进计程车。 不知是不是在游乐园玩得太累,上车没多久小梨便睡着了,摇摇欲坠的头晃来晃去,贺洵默默伸出手,强势把她的头放倒在自己肩上。 他侧目看向窗外,上扬的嘴角咧到后脑勺,心底说不出的甜蜜。 今天他玩得很开心,忘了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过,也许是因为去了小时候憧憬的游乐园,也许是因为陪他一起发疯的人是姜小梨。 只有在她面前,他才会展现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,不是光鲜亮丽的贺家公子,也不是被父母扔下的可怜弃婴,他只是贺洵。 想到这里,他忍不住回头欣赏她恬静的睡颜,视线扫过小小粉粉的唇瓣,喉头用力滚了几下。 心底那团火焰压了又压,最终还是忠于内心,微微侧身面向她,脸缓慢靠近时,心跳得格外厉害。 相隔一厘米的距离,睡梦中的小梨似乎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,挥起巴掌重重扇了过去。 “——啪。” 惊天的巨响吓醒熟睡的小梨,震慑懵逼的贺洵,以及前排看戏的司机大哥。 她睡眼朦胧地盯着男人右脸鲜红的巴掌印,不知是不是下手太重,脸颊高高肿起,配合还未消肿的嘴唇,画面滑稽又搞笑。 贺洵双眸喷火,临近爆发边缘。 “姜、小、梨。” “对不起,我刚才是条件反射。”小姑娘举手致歉。 他肺都快气炸了,“你不是条件反射,你就是故意的。” 她嗡声嘟囔,“谁让你突然靠我这么近。” “你别转移话题。”他戳了戳被扇肿的脸,火辣辣的灼烧感,“你是不是不玩死我不罢休?” 她眸光一亮,忽然想起什么,“我包里有药水,抹了立马好。” 不等贺洵质疑,她飞快从小包里翻出一个小瓶,深绿色液体涂在掌心,抹匀后直接往他的右脸涂。 刚开始效果还好,冰冰凉凉很舒服,忽然间迅猛地烧起来,好似半张脸扔进火堆焚烧。 “这是什么药?” 小梨定睛一看,差点晕倒,“啊,我拿错了,这是风油精。” “——扑哧。” 开车的大哥没憋住笑出声,一个劲地偷看后视镜。 贺洵沉沉阖眼,深吸一口气,已然放弃挣扎。 “要不,我请你吃晚饭吧。”虽说不是本意,但他现在这副惨样的确出自她的手,莫名生出几分愧疚之情,“如果你愿意的话...” “为什么不愿意?我他妈一万个愿意。”他粗着嗓子大吼,“我要吃最贵的,贵到你倾家荡产那种。” 小梨努力回忆自己卡里的存款,心虚地问:“你吃不吃面条?” 贺洵斜眼瞥她,恶声恶气。 “吃!” —— 这本书应该改名为——《命很苦的贺小狗》,迟早要被老婆玩死,哈哈哈~ 喵写的挺开心,不知道你们看的开不开心,记得投珠支持你,啾咪! 扯平。(一更) 姜小梨带贺洵去了一家没有招牌的面馆,老板是个和蔼可亲的胖阿姨。 阿姨误以为贺洵是小梨男友,端面上来时一脸姨母笑,小声问她:“什么时候能有好消息?” 小梨愣了半晌没听懂,倒是一旁的贺洵淡定接话,“快了,快了。” “她可是个好姑娘,你得好好珍惜。”阿姨忍不住叮嘱两句。 贺洵撅着香肠嘴,右脸的巴掌印清晰可见,态度无比诚恳,“您放心,我一定把她当成菩萨供着。” 两人打谜语似的你来我往,小梨插不进话,直到阿姨离开,她悄悄问贺洵,“你们刚才在聊什么?” “没什么。”他把碗里的大块牛肉夹给她,“吃面。” 小梨拿起筷子开始嗦面,谁知碗里的牛肉越吃越多,视线扫过他的碗,牛肉全给她了,他就着光头面吃得津津有味。 “我吃不下这么多肉。” 她夹起牛肉欲还给他,半路被拦截。 贺洵不阴不阳地说:“你刚才那一巴掌耗费不少力气,多吃肉补体力。” 小梨有些无奈,“我已经道歉了,你还不依不饶。” “那我打你一巴掌,再和你说句对不起,你接不接受?” 她立马放下筷子,右脸伸过去,轻轻闭上眼,“你要是不解气,你打回来,我不生气。” “真的?” “嗯。” 贺洵哪里舍得动手,目光紧盯着她凑近的脸,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亲上去,但又怕她在小本子上记仇,想出什么更变态的法子折磨他。 手臂高高抬起,下落时干净利落,呼啸的掌风穿过耳膜,她惊得浑身一颤,可预想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,脸颊被人轻轻掐了一下。 她疑惑地睁开眼,贺洵眉眼上挑,吊儿郎当地笑,“扯平了。” 小梨抿了抿唇,被掐过的地方还在持续发热。 麻辣牛肉,果然够辣。 * 贺洵执意要送小梨回家,顺便又在她家赖了几个小时。 看在他生日的份上,小梨没有强制赶他出门,反而拉着他一起看电影,选了一部经典老片《东成西就》。 作为大牌云集的老牌喜剧片,小梨每年都会重温几次,只不过今年身边多了一个人。 剧里的搞笑剧情层出不穷,小梨乐得前俯后仰,贺洵不关心戏里演了什么,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。 看着她笑,他也跟着傻乐。 其中有一个片段,梁朝伟饰演的西毒欧阳锋被张学友饰演的洪七公折磨得面目全非,虽是无心之过,但最终呈现的惨样让人啼笑皆非。 小梨不自觉地把视线转移到贺洵脸上,越看越有异曲同工之妙。 贺洵瞥了一眼电视,再看她唇角憋不住的笑意,飘来灵魂拷问:“你是照着电视里整我的吧?” 小梨高举双手澄清,“我没有,纯属意外。” “看着斯斯文文的小姑娘,没想到一肚子坏水,我丑话说在前面,万一影响到我的颜值导致我以后找不到老婆,你好好想想怎么弥补我吧。” “如果真的影响到你以后的爱情,我包售后。” 贺洵听着乐了,“你打算怎么售后?” “努力给你介绍女朋友。” 话说出口她便后悔了,回想起之前在高层办公室内听到的八卦,关于园长表弟的辉煌恋爱史。 “不行不行,这种做法极其不负责任,我不能明知前方是火坑还把人往里推。” 他脸色微沉,隐着几分警告,“你说谁是火坑?” “你啊。”她直白地说:“听说你的恋爱史多不胜数,换女朋友的速度跟换衣服一样快,不是火坑是什么?” “那是以前,我又不知道我会遇见...”他声音停顿一秒,脸颊微微泛红,“要是提早知道,我绝对不会多看别人一眼。” “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”她温柔地笑,“只要你从现在开始认真对待每一段感情,你一定可以收获美好的爱情。” “借姜老师吉言。” 贺洵心情好得不一般,翘着二郎腿晃悠,指尖在沙发上有节奏地弹跳。 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,我的婚礼,请你上座。” 上座,约等于是上台。 站在我的身边,成为我的新娘。 * 离开姜小梨的家时,时间已过十点。 电梯下行时,他收到路权发来的信息,『过来“L”。』 冷面硬汉一如既往的话少,唯有在他老婆面前才会有活泼的那一面。 贺洵原本以为老婆奴肖大神已经是变态级别,可当他某次无意撞见路权哄老婆,一口一个甜腻腻的“老婆”,活像一只垂耳大狼狗可怜巴巴的撒娇,贺洵鸡皮疙瘩落一地,只想戳聋双耳保命。 傲娇如他,即便对方是姜小梨,他也做不到完全放低姿态,绝不能像那两个失心疯的老婆奴被女人压制得死死的,真的有够丢脸。 回完信息,电梯刚好到达一楼,门口站着一个手捧满天星花束的男人。 素雅的米色棉布衬衣,身形修长偏瘦,面容清秀柔美,周身卷着一丝书生气。 两人擦肩而过,贺洵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,他精准摁下15楼,那是姜小梨所在的楼层。 公寓楼一层有两户,小梨对面那家的户主定居国外,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。 * 回到车里,贺洵越想越不安,掏出手机给姜小梨打电话,一连打了四五个,均是无人接听。 他强忍住上楼的冲动,坐在车里静静等待。 漫长的半个小时过后,男人终于出现在楼道门口,跟在他身后的正是笑靥如花的姜小梨。 贺洵的车停在隐蔽的树下,他看着两人站在路灯下说话,不知聊起什么,姜小梨笑得很开心,男人宠溺地摸她的头,忽然弯腰轻轻抱住她。 她愣了两秒,并未立刻挣脱。 站在贺洵的角度看,她没有拒绝,顺从接受。 有那么一刻,他好想冲上去质问他们之间的关系,可当手指触摸到车门,他才想起自己没有资格。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美好而虚幻,贺洵天真地以为幸福真的唾手可得。 直到现实赤裸裸的摆在面前,他觉得自己愚蠢又可怜。 原来她也有娇娇软软的时候,原来她并不是什么人都抗拒。 即便贺洵不愿承认,但事实就是事实。 姜小梨不喜欢他。 哪怕连好感都没有。 满天星。(二更) 送别男人后,姜小梨返回家中,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掉在地上,拿起一看,五个未接来电全是贺洵打来的。 她以为他有东西落在她家,电话回拨过去,显示已经关机。 她并未多想,随即打电话给堂姐向悦,欣喜之情溢于言表。 “悦悦姐,禄白哥回来了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向悦正陪着肖洱挑选电影,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,吃着他递来的蜜瓜。“他找我要了你家地址,听说今晚刚到绵城。” 小梨扑倒在沙发上,两手撑着下巴,“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,居然还记得我喜欢满天星。” 向悦意味深长地说:“他从小就很照顾你,要不是去国外留学几年,说不准你们早就成一对了。” 小梨微怔,随即辩解,“你误会了,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,他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,是家人般温暖。” 女人笑了笑,没再多言,大概以小梨的超长反射弧还看不明白林禄白对她的心思。 如果不是真的想念,他怎么可能前脚刚下飞机,后脚便迫不及待地跑来见她。 “我和他说了,下周去奶奶家吃饭。奶奶经常在我面前念叨他,夸他千好万好。”小梨盛情邀约,“你和姐夫也一起来吧,人多热闹。” 向悦看了一眼肖洱,男人轻轻点头。 “好。” 挂断电话,一旁偷听的肖洱立马问:“禄白是谁?” 向悦言简意赅地回:“奶奶好姐妹的长孙,也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朋友。” “青梅竹马?” “算是吧。” “他喜欢小梨吗?”肖洱直截了当的问。 “嗯,喜欢很多年了。”她回想起一些零散的片段,面露不解:“我记得他出国留学前还写了一封情书,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表白。” “那小梨对他呢?” “不知道。”向悦缓缓摇头,“不过小梨小时候很黏禄白,天天追在他后面当跟屁虫。” 肖洱听完闭了闭眼,无声叹息。 “如果真是这样,贺洵怎么办?” “虽然我喜欢贺洵这个人,但我不觉得他适合小梨。”向悦直言:“站在堂姐的角度,贺洵的私生活太乱,我担心小梨和他在一起会受委屈。” 肖洱很想帮兄弟说话,但也明白两人立场不同,争论下去没有结果。 “老实说,我没见他这么认真过,我相信他对小梨是真心的。” 向悦没接话,关于这一点她不否认。 “老婆,如果可以,我们能不能帮他一把?”他紧紧搂住向悦,贴近她耳边低声道:“这家伙看着对什么都不在乎,其实他比谁都渴望得到幸福。” * 那晚,贺洵没去路权的酒吧,跑到秦微常驻的夜店喝得烂醉如泥。 秦微什么也没问,光是从他低迷的状态便能猜出几分端倪,特意找来一群肤白貌美的女大学生陪他喝酒。 贺洵不喜这一套,全程黑脸,酒一杯接一杯地喝,女人的示好他一概不理,惹烦了粗声喊人滚。 离开姜小梨的他仿佛从光明直直坠入深渊,陷进深不见底的泥潭,眼睁睁地看着被酒精囚困的灵魂在做垂死挣扎。 说一句很矫情的话,他根本不懂活着的意义是什么,甚至不理解遗弃他的父母为什么要把他放在孤儿院门口,应该放在无人的草丛,肮脏的垃圾桶,任由他静静地等待死亡。 他早已厌烦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,厌烦那些因为他的身份虚伪讨好他的人,背地里嘲笑他是被富人家收养的幸运儿,迟早打回原形。 看似光鲜亮丽的他实则没有一丝归属感,每次回去看外婆都要忍受其他“家人”的冷嘲热讽。 这个家里除了外婆和表姐罗婉以及卧床不起的妈妈,没有人真的把他当贺家人看待。 他一直很清醒,比谁都清楚自己就是个移动的吉祥物。 当年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话,贺洵有幸被贺老太太选中,说不上是不是迷信,自从他来到贺家,濒临破产的贺氏居然真的起死回生,往后更是风调雨顺,一跃成为绵城第一集团。 “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一只招财猫,每天风雨无阻地站在门口招手。” 贺洵一口干完一杯,侧头冲秦微说:“要不哪天我去你家招一招,说不准你爸就升上去了。” “别哪天了,今晚就来,记得多招几下,我的梦想是省长儿子。” “操。”贺洵怒推他一把,“你有够贪心的。” 秦微碰碰他的酒杯,压低声音问:“今晚酒喝得不少,有心事?” 贺洵没吱声,继续闷头喝酒。 “要我说啊,你差不多得了,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。”秦微扶了扶眼镜,笑得阴柔,“你就该学我,能花钱解决的事不要扯上感情,我们这个圈子里哪有爱情,只有等价交换和利益互通。” 贺洵闻言笑了,脑子里全是和姜小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,等他意识到自己陷进去时,为时已晚,早已拔不出来。 他低垂着头,喃喃道:“我从来没有那么期待过周一早上的阳光。” 秦微没听清,“你说什么?” 他醉眼迷离地瘫在卡座沙发上,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 “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能见到她,我他妈真的好开心。” 笑着笑着,他眼眶湿润了,哽咽地喉音里散着淡淡委屈。 “为什么不能多看我一眼?” “其实...我也挺好的,真的没有那么差劲。” * 狂风自半夜起,瓢泼大雨疯狂洗刷世界,一直延续到周一清晨。 约定好的时间没有见到贺洵,罗婉连着打了数个电话皆是关机。 上午的课刚结束,贺老太太立马打来电话询问贺洵的工作情况,罗婉没敢说实话,好在临时瞎编的话没让老太太起疑心。 她清楚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,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人把他绑来这里,但贺洵的性格她很了解,固执起来谁也拉不动,思来想去,眼下只有姜小梨有这个能耐。 接到电话的小梨马不停蹄地赶来办公室,罗婉简要说明情况,甚至愿意放下身段恳求她帮忙。 “贺洵虽然看着混不吝,但他其实是个好孩子,心地特别善良,作为姐姐我希望能把他拉回正轨,所以只能拜托你了,小梨。” 小梨听到贺洵要当配班老师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,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他闹得全班鸡飞狗跳的场景。 可她视为偶像的园长开了金口,她做不到冷漠拒绝,不情不愿接下这个苦差事。 “我尽力而为。” 罗婉松了一口气。 有她出马,这事必成。 * 雨下了一天,傍晚时仍未停歇,豆大的雨滴垂直砸落,“噼啦啪啦”轰炸大地。 贺洵名下的房产多不胜数,常住的是市中心的那间超级大平层。 小梨曾被他强行拽去几次,地址记得很清楚。 她按了许久门铃,里面一直没有动静。 误以为他不在家的小姑娘转身准备回去,没想到往前刚走两步,大门忽然开了。 她循声回头,就见贺洵双手抱胸,懒洋洋的靠着门框,身上套着松垮垮的黑色浴袍,似乎刚洗过澡,凌乱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,晶莹的水珠滑过脖颈滴进敞开的衣领,变得皮肤病态白皙,阴沉的黑眸自带戾气,周身散着生人勿近的寒光。 “姜小梨。”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,语气冰凉刺骨。 “你来干什么?” —— 贺小狗:她该不会是来给我送结婚请帖的吧? 每日一唱:她不爱我,啊呜啊呜啊呜~ 太阳。 姜小梨僵在原地,第一反应竟是逃跑。 虽不知他为何生气,但能清晰感受到他字里行间的怨念,敞开的大门犹如豺狼虎穴,他手举大刀等待她这只小肥羊自投罗网。 “喂,你哑巴了?” 贺洵见她半天不吱声,沉声催促,“说话啊。” 她假模假样的清清嗓子,想着来都来了,无论无何都要完成任务,“是罗园长让我来找你,希望你去幼儿园报道。” 男人闻言脸色瞬沉,“我表姐叫你来的?” “嗯。” 他隐忍火气,一字一句道:“所以,你根本不关心我手机关机两天这件事?” 小梨一脸懵然,“啊,你关机了吗?” 贺洵深深呼吸,气得胸腔发颤,自导自演的他简直蠢的像头驴。 冲天的火光烧得脑子神志不清,他凶神恶煞的朝她走来,狂躁的抓乱头顶的湿发,“姜小梨,你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良心?” 她一头问号:“我怎么了?” “如果你一小时没回我信息,我会担心你是不是出车祸,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,我他妈急得茶不思饭不想,你倒好,我消失两天不知死活,你是一丁点关心都没有,是不是非得等到我哪天惨死街头,你才愿意过来看我最后一眼?” 小梨平静的说:“你这么大的人,会照顾好自己。” “这是两码事!”他用愤怒遮盖破碎不堪的心,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,“我是大人,我会照顾自己,但并不代表我不需要关心!” 她愣愣的看着暴跳如雷的男人,忽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。 “贺洵,你冷静一点。” “我还不够冷静吗?我冷静的都要喷火了。” 这两天他泡在水深火热的炼狱里苟延残喘的活着,满脑子全是她,可是她一点都不在乎,甚至还能若无其事的上门当说客。 “不对,你不是我姐派来的,你肯定另有目的。”贺洵笃定的开口,神经质的绕着她转了几圈,“你是来送结婚请帖的是吧?拿出来我瞧瞧。” 小梨完全跟不上他思维跳跃的速度,越听越糊涂,“什么结婚请帖?” “你跟那个男的。” “哪个男的?” 男人冷笑一声,眸光变得锋利,“在你家楼下一边摸你头一边抱你,你没有拒绝的那个。” 她思索半晌才对上号,唇边燃起浅笑:“你说禄白哥哥啊。” “禄白、哥哥?” 这声甜腻腻的“哥哥”听得他全身血液沸腾,恨不得把这几个字嚼碎,“又是Lu?为什么又是Lu?前脚走了个路权,现在又来个禄白,姜小梨你是不是命里缺路?你这辈子和这个字杠上了是吧?” 她一时间哭笑不得,“这只是巧合。” “你的意思是你也会像之前追路权那样去追他吗?” 她摇摇头,淡定的说:“他是哥哥。” 贺洵立马愣住,暴躁的情绪明显缓和不少,声线柔软几分,“那我也比你大,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哥哥看待?” 小梨直白的吐槽:“我不要这么幼稚的哥哥。” “我哪里幼稚了?” “哪里都幼稚。” “我又不是对谁都这样。”他嘴角浮起愉悦的笑意,捂嘴遮掩,“其实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很成熟的。” “哦。” “哦是几个意思?” “没看出来,以及...”她微微一笑,“表示怀疑。” 他很想发火又舍不得,直愣愣的盯着她,倏地笑了两声。 其实从见到她的那一刻便忘了自己在气什么,一边嫌弃自己没出息,一边欣喜又开心。 “咳,我姐不是派你来劝我吗?你倒是劝啊。” 小梨沉默两秒,轻声问:“你喜欢幼儿教育吗?” “不喜欢。” “那我知道了。” 她转身便要走,一秒不想多留。 贺洵一把拽住她的手,“你跑什么?” “你不喜欢,我也不强求,我会如实回复园长。” “你就不能努力多劝两句吗?” “我感觉你心意已决。” “你别感觉了,你的感觉从来没有准过。”他放开她的手,很自然的给自己找台阶,“这样,只要你说,你想和我一起工作,我勉强考虑一下。” 小梨仰头看他,面带微笑:“我不想。” “...” “如果你不热爱幼儿教育,不要勉强自己,因为你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孩子的将来。” 男人眸光随即黯淡,被人否认的感觉不好受,尤其那人还是姜小梨。 “你觉得我胜任不了?” 她挺直腰板,一本认真的解释:“我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,我只是希望你能正视这个工作,幼儿学前教育需要足够的耐心细心和关心,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,极有可能在无形之中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。” 越是被人质疑,贺洵越是压不住那颗反骨的心,“你认为我不行,我就偏要去,我还要抢走你的优秀教师奖状,让你以后见到我乖乖地喊一声哥哥。” “好,那就这么说定了。” 她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,露出一抹胜利者的笑容,“明早八点,请你准时出现在园长办公室。” 贺洵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套路,但说出口的话反悔又很丢人,他见姜小梨径直走向电梯,立马拦在她面前。 “你还有事吗?”她抬头问。 男人眉眼低垂,半干的发梢持续往下滴水,水珠顺着额头滑到鼻尖,直直坠落在她的手背,漾开丝丝冰凉。 “我一天没吃饭,饿了。”他低声说。 “你可以点外卖。” “不想吃外卖。” “那你想吃什么?” “泡面。” “你家有泡面吗?” “有。” “有就煮啊。” “你煮的更好吃。” 姜小梨微怔,不懂泡面这种不需要任何技巧的食物何来好坏之分。 她原本不打算管他死活,可视线扫过他苍白无血色的脸,右脸的巴掌印还残留余痕,犹豫再三,还是决定跟他进屋。 转身时。 他的脸都要笑烂了。 * 正如姜小梨所料,他家的厨房很大也很空,只有一个能放下世界万物的大冰箱。 打开料理台下方的一排柜子,她足足震惊了三秒,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各式各样的泡面,各个国家各种口味,吃到天荒地老也吃不完。 “你买这么多泡面干什么?”她倒吸一口凉气。 “镇宅。”他背靠着料理台,视线落在她的身上,“看着安心。” 小梨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,随意挑了一包,小锅里加满水放在灶上煮,等到清水煮沸立马加入调料包。 贺洵双手抱胸,开启自言自语模式,“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没啥好吃的,我存了好久的钱买了一包泡面,我和路权还有肖洱三个人分着吃,汤也喝得一滴不剩。那时候我觉得泡面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,梦想是长大以后有吃不完的泡面,可是现在我真的有了,但怎么吃都不是以前的味道。” 轻描淡写的话听进小梨耳中,掺着几分苦涩,她侧头看向贺洵,仿佛能一眼看透他脆弱的内心。 “你不是因为泡面美味而难忘,你只是在怀念那段时光,怀念和你一起吃面的人,也怀念对未来有所憧憬的自己。” 男人心头猛颤,似被什么戳中灵魂,幽暗的瞳孔持续闪烁,燃起炙热的亮光。 小梨正用筷子轻轻搅动锅里的面条,后背倏地一热。 有人从后面抱住她,低头深埋进她的颈窝,嗅她身上淡雅的花香。 她全身僵硬,呼吸跟着停了。 “贺洵...” “他可以抱你,我为什么不行?”他喉音微哑,鼻尖轻轻蹭过后颈,热气灼烧着滚烫的肌肤,“不要区别对待,我会伤心。” 小梨下意识想要挣脱,他感受到她的抗拒,双臂在腰间用力交错,缠绕的更紧。 她有些无奈,轻声细语地哄:“面要煮烂了。” “再烂我也吃。” 他现在急需她的温暖,贪婪的索取她身上的养分。 短暂亲昵过后,贺洵缓慢直起身,耳边飘过雨水重重拍打窗户的噪音,他走到窗前关上窗户,面对漆黑的雨夜,莫名其妙来了一句,“呵,太阳出来了。” 小梨满眼不解,倾盆大雨的夜,哪来的太阳? 贺洵勾唇一笑,心底说不出的满足。 他指得是他的心。 阴沉两日,终于放晴。 ***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哦,明天继续冲! 狗狗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,梦里超甜~ 小魔王。(一更) 早上7点半,姜小梨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,今天轮到她负责晨检。 同她一起站岗的正是那个爱八卦的女老师,姓梁,教大班,年龄比小梨大两岁。 她是那种不管前晚在酒吧疯到几点,第二天绝不迟到且保持妆容精致的神人,酷爱奢侈品,愿意每月花三分之一的工资按揭买昂贵的包包。 那日贺洵闯进办公室强行带走小梨,梁老师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奇得不得了,逮着机会便想刨根问底。 “小梨,你和那个戴名表的帅哥很熟吗?” 她淡定的回:“认识,但不熟。” “他好像和园长的关系很亲密,是不是她的新男朋友?” “不是。”她答得斩钉截铁。 “你怎么知道不是?” 小梨张了张嘴,话还未出口,一辆蓝粉渐变的法拉利停在幼儿园门口,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。 驾驶位上下来一个身穿薄款橙色带帽卫衣的男人,青春气息呼之欲出。 “姜小梨——” 贺洵一眼锁定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躲藏的小梨,潇洒地甩上车门,顺手把车钥匙扔给目瞪口呆的保安小哥。 习惯有专人泊车的他显然把这里当成常去的高档会所,可是保安小哥没受过专业培训,不知所措地看着手里的车钥匙。 姜小梨无语他的所作所为,趁着现在入园的学生不多,她从保安手里拿过钥匙扔还给贺洵,温柔又强势的警告,“自己的车自己停,不要随便使唤别人。” 贺洵愣了一下,这才意识到自己混淆了地点,他乖乖回到车前,从后座拿出一大束满天星塞进她怀里,刻意压低的声线灌满柔情。 “等我,停完车马上来。” 姜小梨表情木讷地抱着大捧满天星,再看周围群众暧昧地看戏脸,特别是梁老师,仿佛发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,笑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。 她默默藏到花束后面,此刻只想原地消失。 不知为何,她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 鸡飞狗跳的悲惨人生,从此拉开序幕。 * 贺洵在园长办公室报到完毕,终于可以交差的罗婉长长舒了一口气,特意找来没课的姜小梨带他熟悉幼儿园的环境。 无奈的小梨只能带着招摇过市的某人满世界转悠,有超高职业素养的她即便不情愿也能全程保持微笑。 “那边是教学区,这边是游乐区,西南角是艺术馆,东南角是体育馆,体育馆设有恒温游泳池,平时也会请专门的老师给孩子们上游泳课。” 贺洵看着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园区,感叹道:“这占地规模赶上贵族高中了。” “那是当然。”小梨眉眼一挑,少见的嘚瑟,“我们可是绵城最好的幼儿园,全省排名第一。” “给你得意的,尾巴都要翘上天了。” 他很想上手掐她的脸,可刚一抬手,正在参与户外游戏的几个小孩疯跑过去,他尴尬地撤回手,摸了摸鼻子。 “要我说,你干脆嫁给我得了,等我姐退位,园长的位置就是你的。” “我不要。”姜小梨淡声拒绝,眸光无比坚毅,“我要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。” “慢吞吞的小蜗牛还有如此雄心壮志。”他抬手用力按在她的头顶,轻拍两下,“真是了不起。” 她闷闷地打落他的手,看了一眼电子表,“我们回去吧,我不太放心班里那帮孩子。” “行,等会让我好好欣赏下姜老师上课时的飒爽英姿。” 小梨一把拽住他的衣袖,严肃地告诫他:“罗园长说了,你是负责协助我上课的配班老师,从现在开始你归我管,你要做的是绝对服从且不能有半句怨言。” “我要是不服从呢?” “那我去给罗园长打小报告,请她给我换一个更专业的老师。” 男人咧嘴一笑:“你还会打小报告?” “一般不会,但你是例外。” “真的啊?”他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,漂亮的狐狸眼闪烁桃花,“我是你的例外?” 这话乍一听有些奇怪,但小梨赶着去上课没时间和他瞎扯,闷头往教学楼方向小跑,贺洵不依不饶地追在后面,不愿放过这个话题。 “你说得再具体一点,我是哪方面的例外?” 小梨懒得搭理他,他自顾自地开启天马行空的想象,追在她身后碎碎念,“其实那天你给我煮面时我就看出来了,你心里还是很关心我的,虽然面煮得稀烂,但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你的心意,我懂的,所以最后我连汤都没剩...”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,小梨恰好走到教室门口,探头往里一瞧,脸色大变。 教室里面乱作一团,一群小孩把打架的两人围在中间,圆滚滚的小胖子骑在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身上左右拳开刷,虽说只有五六岁,但挥拳的动作极其专业。 小梨配合上课的老师强行拉开两人,她护在被揍的小孩跟前,满脸严肃的盯着小胖子,话里隐忍火气:“茂茂,你不要再闹了。” 小胖子本就是园区一霸,平时嚣张惯了,打红了眼的他还想继续,忽然间被人死死拽住衣领,他拼命挣扎无果,挥动小拳头暴躁警告,“你给我放....” 下一秒,他双眼瞪圆,惊恐地张大嘴巴,“舅舅?” 贺洵唇角浅勾,皮笑肉不笑,“哟,这不是我们家的小霸王吗?” “!!!” 小胖子的表情不亚于出门见到鬼,从小被家人宠坏的他唯独在贺洵面前乖成鹌鹑,所谓一物降一物,小魔王在混世魔王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。 贺洵看了一眼被揍的小孩,确定只是皮外伤,淡定地对姜小梨说:“你先给孩子处理伤口,这家伙我带出去教育一下。” 听见“教育”两字,罗茂茂立马认怂,上一秒还是超雄小孩,下一秒开始哭天喊地。 “姜老师,我错了,我以后再也不敢了,求求你救救我。” 贺洵面无表情地揪着茂茂的衣领带出教室,边走边放狠话。 “今天神仙也救不了你,我说的。” 打怪升级。(二更) 五分钟后,圆头圆脑的罗茂茂乖巧地坐在长椅上,小胖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,一双大眼睛左右偷瞄,他身上有一股不符合年纪的鬼机灵劲。 贺洵跷着二郎腿歪歪斜斜地坐着,视线扫过小孩脸上僵硬的假笑,抬手就是一记爆炒栗子。 “你妈花重金请老师教你拳击,就是为了让你在学校暴揍同学?” 茂茂捂着头欲哭无泪,阴沉沉的天空犹如他此刻的心,拔凉拔凉的。 “舅舅,我没有揍他,我们只是单纯的技术切磋。” “技术切磋讲究点到为止,我看你那架势是把他往死里打。”贺洵一针见血地说:“怎么,他抢了你喜欢的姑娘?” 被戳中心思的小屁孩惊讶地捂住嘴,正是累积词汇量的年纪,说话颇有大人姿态。 “舅舅你真是神机妙算。” 贺洵无语地摇了摇头,“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就学着谈情说爱,你也不担心你妈被气死。” 小胖子郁闷的搓搓小手,说话毫无底气,“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,所以才把牛奶送给她,可是她收下后又送给那个人,那个人家里没什么钱,开的车只有几十万。” “你是读书还是调查户口,这么私密的事你都知道?” “班里的同学都知道,他家里最穷,每次他爸妈开车送他上学,其他同学都会笑。” 贺洵万万没想到嫌贫爱富的风居然吹到了幼儿园,原本天真无邪的小孩也在潜移默化中受到这些歪理的影响。 “罗茂茂,你的思想不对,家境的好坏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品格,你不能因为自己出生在金字塔就看不起别人。” 茂茂小声嘟囔一句,贺洵没听清,“大声一说,学什么蚊子叫。” “舅舅最没资格说我。”他双手紧紧握拳,鼓起勇气说出口,“有一次你带我去玩卡丁车,包了整场,其他小孩玩不了,我跟你求情,你说社会就是这么现实,穷就只能在旁边看着。” 贺洵闻言皱眉,“我说过这种话?” 他重重点头,“说过很多次。” “咳咳。”他低咳两声,面不改色地说:“大人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,你要学会自己分辨。” 茂茂困惑地直挠头,“舅舅,我才6岁。” “你以为6岁很小吗?我在你这个年纪都能帮忙干活了。” 贺洵一脸慈祥地拍拍他的头,“所谓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,从现在开始学好还来得及。”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 贺洵笑着搂过他的脖子强行卡在怀里,另一手挠他的痒痒肉,小家伙缩着身子躲,舅甥俩嬉笑着闹成一团。 玩得正起劲时,贺洵的手机响了,掏出来一看,是罗婉的电话。 “喂,姐。” 那头也不废话,女王发号施令,“你把罗茂茂带来我的办公室,立刻马上。” 电话随即挂断,贺洵听着电话里冰冷的忙音,侧头看向小胖子,沉沉叹了一口气。 “走吧,勇敢面对自己犯的错才是真男人的表现。” 罗茂茂瘪嘴作哭相,“舅舅,你会保护我吗?” “放心。” 贺洵微微一笑,“我能保证你不被打死。” * 办公室内的气氛降至冰点。 罗婉面色铁青地坐在沙发的主位,左侧是忧心忡忡的姜小梨,右侧是被揍学生及愤怒的家长。 贺洵带着茂茂匆匆赶到,学生家长见到茂茂立即起身,正要开口质问,贺洵飞快给小胖子递了个眼色,茂茂站在原地来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,态度无比真诚。 “阿姨您好,非常非常对不起,我不该伤害您的宝贝儿子,我对自己犯下的错感到愧疚,希望您能原谅我这次错误的行为,我保证今后绝不再犯。” 话说完,他仍然保持鞠躬的姿势,一气呵成地道歉不管是表情还是态度都充斥着满满诚意。 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学生家长直接傻眼,罗婉和姜小梨也不约而同地投去诧异的目光。 贺洵双手抱胸姿态慵懒地靠着墙,十分满意徒弟的表现。 这个小家伙有他当年的聪明劲,并且能屈能伸,以后必然是可造之才。 学生家长当然知道罗茂茂的身份,有台阶给她下,她便顺坡下了,毕竟当初进园花了不少工夫,如果真的得罪园长,以后自家孩子在学校的处境也会变得很艰难。 她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给这件事画上句号:“既然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那我们做家长的还是要给孩子改正的机会,这一次我就不追究,希望你们以后可以友好相处。” 等到家长带着孩子离开,罗婉的气也消了大半,视线从儿子得意的笑脸慢慢转移到贺洵身上。 “我说这小子怎么突然开窍了,原来是有狗头军师保驾护航。” 贺洵欠扁地挑眉,“别夸,我会骄傲。” 罗婉随手拽了一个抱枕往他身上扔,他一把接住顺手放在茂茂头上,他笑得春风得意:“姐,你要对我好点,毕竟你还指望我帮你制裁儿子。” “我可不敢指望。”她没好气地递去一个冷眼:“你俩不给我惹事我都谢天谢地了。” 这时,一直沉默的小梨起身走向罗茂茂,温柔地牵起他的手,“走吧,我们回去上课。” 茂茂特别喜欢小梨,圆脸笑成一朵花,反省的话张嘴就来,“姜老师我知道错了,以后再也不打架了。” “我相信你,也希望你说到做到。” 她转身向罗婉道别,带着茂茂离开办公室。 贺洵紧随其后同她并排走,很自然的牵住茂茂的另一只手。 “姜小梨。” “嗯?” 他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住,“等我们以后有小孩了,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?” 姜小梨警告似地瞪他一眼,“你不要在孩子面前乱说话。” “舅舅,你弄错了。”罗茂茂认真反驳他,“姜老师和季老师才是一对,季老师弹钢琴可厉害了,之前弹过一首献给爱丽丝,说是送给姜老师。” 贺洵骤然停步,浮在唇边的笑跟着凝固,他阴阳怪气地哼:“看来我们姜老师很受欢迎啊,到处都是追求者。” 罗茂茂笑嘻嘻地接上话:“那是因为我们姜老师特别特别的好,舅舅我偷偷告诉你哦,情人节的时候,体育老师还给她送过花呢。” 小梨大吃一惊,“茂茂,你怎么会知道这些?” “呵,是吗?” 贺洵寒着脸冷笑一声,已然被妒火烧得面目全非,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。 “打怪升级,我最擅长了。” —— 好消息:成功打入敌方内部。 坏消息:内部有点拥挤。 所谓花只有一朵,蜜蜂成群结队~ 连更六天了,明天休息一天,后天继续,啾咪! 秋后算账。(一更) 因为有姜小梨兜底 ,还有园区一霸罗茂茂做坚强后盾,贺洵前几日的幼师工作进展得还算顺利。 虽说每天累成狗,但姜小梨交代的工作他都会认真完成,收获小梨认可的他整个人飘飘欲仙,甚至在她给小朋友贴小红花时,贺洵也恬不知羞的凑上去。 “我也要。” 小梨无语的推开他的头,“你别闹。” 当然,尴尬的不只是小梨,还有亲侄子的致命吐槽,“舅舅,你好丢脸。” 贺洵揪着小胖脸往上提,“在学校里要喊贺老师。” 罗茂茂疼得龇牙咧嘴,被逼着连喊了十几声“贺老师超级帅”才逃离魔爪。 原以为平静的幼儿园生活能这么按部就班的继续下来,直到周四的午休时间,一个小女孩毫无预兆地大哭成功吵醒所有熟睡的小孩,教室里乱成一团。 躲在角落里抽烟的贺洵听见动静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教室,教室里开了一盏小灯,姜小梨抱着一个混血长相的小女孩柔情细语地哄,小孩哭得梨花带雨,守在身旁的罗茂茂也跟着一脸愁容。 “她怎么了?”贺洵低声问。 小梨轻叹一声:“说是做噩梦了。” 贺洵跟着半蹲下,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询问,“宝宝做了什么恶梦?可以告诉贺老师吗?” 小女孩抽抽答答的抹眼泪,小奶音萌萌地,“我梦见...梦见一只大怪兽,超级可怕。” “大怪兽长什么样?” 她颤巍巍地指向贺洵,“长成...呜呜...你这样...” “...” 他笑容瞬僵,偏头问小梨,“我可以骂脏话吗?” 小梨瞪他,“不可以。” 他深吸一口气,单手捂住脸,强迫自己保持耐心,“你看,贺老师把脸遮住,看不见就不可怕了。” 小女孩瘪着嘴继续摇头,“还是很可怕。” 贺洵不耐烦地说,“那你还想怎么样?” 被他这么一凶,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,场面比之前还要混乱。 心力交瘁的小梨感觉自己带了一个坏脾气的大小孩,轻轻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扯到一边。 “你在这里老实待着,别再捣乱了。” 被嫌弃的贺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,默默站在一边观战。 姜小梨的确擅长哄小孩,三言两语便安抚好小女孩的情绪,正当她以为事情圆满解决时,鬼机灵罗茂茂忽然凑近女孩耳边说了什么,小女孩眼珠一转,仰头又开启干号模式。 这回她一边哭一边提要求,“我想在贺老师脸上画画...有可爱的小花我就不害怕了...” “不可以。” 小梨并没有一味妥协,她板着脸直起身:“依依,你不能这么不尊敬老师。” 兴许很少见到小梨严肃的一面,并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贺洵上前充当和事佬。 “画画而已,你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。” “可是...” “别可是了,我ok的。” 小梨小声提醒:“你会后悔的。” “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。” 贺洵不以为然地哼,在他眼中的小屁孩除了偶尔调皮捣蛋,大多时间还是很听话。 他重新蹲回小女孩面前,偏头露出右脸。 “只准画右边,左边不能碰。” “为什么?”依依好奇地问。 “因为我的左脸太完美。” 依依似懂非懂地点头,拿起罗茂茂偷偷塞进她手心的画笔,笑嘻嘻地在他右眼外围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。 站在依依身后的罗茂茂乐得前俯后仰,细声在她耳边支招,依依立马又补上三根猫咪胡须,看着滑稽又搞笑。 围在旁边的小孩们七嘴八舌地往里挤,半蹲的贺洵一个重心不稳往后倒,孩子们一拥而上,化身一群邪恶小老虎捕食傲娇大猫咪。 几秒过后,人群里传来贺洵无助的哀嚎。 “姜小梨,救命啊...” 小梨权当没听见,转身往门口走,唇角浅浅上扬。 我说了你会后悔。 不听老人言的下场。 * 二十分钟后,贺洵站在洗手间的水池旁拼命用手指搓脸,油性笔尤其难洗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洗干净右脸,白皙的皮肤搓得通红发亮。 小梨淡定地站在一旁,肩头剧烈颤抖。 贺洵瞥了一眼镜子里用力咬唇的女人,“想笑就笑,别憋出内伤了。” “我没笑。”不看还能忍住,可视线触及镜子内的另外半张大花脸,她立马破防,“哈哈哈哈。” 那笑声实在太过欢乐,他莫名其妙被她感染,傻呵呵地跟着笑起来。 等意识到是在笑自己时,他三下五除二洗干净剩余的半张脸,随即开始秋后算账。 “你还好意思笑,见死不救的黑心梨。” 小梨硬气反驳:“我提醒过你了,是你说不会后悔。” “我初入虎穴不知深浅,你作为有经验的前辈不竭力阻止我也就算了,你还在旁边笑,还笑得那么开心。” 小梨真挚的点评:“我觉得他们画得挺好的。” 他沉声恐吓:“你再说一遍?” “背景板好看,怎么画都是锦上添花。” “你...”他正要抓狂,后知后觉回过味来,稍显腼腆地勾了勾唇,“你夸人非得绕这么大的弯吗?” “我没夸,只是陈述事实。” 有关于他长得好看这件事,小梨十分清楚并且表示认可。 “咳,行吧。”她这么一哄,贺洵晕头转向,刚才被小孩们围攻的阴霾跟着烟消云散,“看在姜老师审美在线的份上,我勉为其难不和那群小屁孩们计较了。” 小梨其实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和孩子们打成一片,甚至在玩集体游戏时他比自己还要投入,好似脱离老师的身份,完全融入孩子的世界里。 “你的衣服湿了。” 她的视线扫过男人的衬衣前襟,湿了一大片。 “没事。”他不以为意地挥手,“等会儿我去阳光下晒晒就好了。” “那不行,着凉生病了怎么办?” 贺洵误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,特爷们地回了一句,“我身体好得很,从来不...” “万一传染给小朋友们就麻烦了。”她心急地接上话。 “你到底是在关心我,还是关心他们?”他呼吸停顿一秒,纠正前话:“不对,你是不是只关心他们,不关心我?” 她愣了一下,平静地回:“是你自己说的,你身体很好。” “身体好就不需要关心吗?”他凶巴巴地低吼,“作为你现在的下属,不奢求你春天般的温暖,至少也要做到一视同仁吧。” “我知道了。”她也觉得这话在理,体贴地拿出纸巾递给他,“脸上有水,擦一擦。” 每次从她手里接过东西,他的第一反应绝对是仔细检查,前段时间饱受折磨的悲惨画面仍历历在目,强烈的戒备心如影随形。 两人前后脚离开洗手间,转过拐角,迎面撞上一人,浑身散着一股阳光灿烂的大学生气息。 那人掠过贺洵看向他身后的姜小梨,弯唇微笑,“姜老师。” 姜小梨礼貌问好,“季老师,你好。” ——季老师? 贺洵心下一冷。 耳熟的名字,以及,烧焦的火药味。 唇枪舌战。(二更) 季铭是罗婉花重金特聘的音乐老师,主教钢琴,但是其他类别的乐器他也很精通,在孩子们心中威望极高。 之前他听闻中(三)班空降一个配班男老师,帅气又多金,被年轻女老师夸得天花乱坠。 今日一见不过如此,虽有一张清冷孤傲的俊脸,但周身充斥着一股诡异的邪气,他暗暗松了一口气,确定不是姜老师喜欢的类型。 “这位就是新来的老师吧?” 季铭的目光转移到贺洵身上,友好地打招呼,“你好,我姓季,负责教音乐。” “贺洵。” 他言简意赅地回,没有半点想要热聊的意思。 季铭本也是假客套一下,注意力重新回到姜小梨身上,“现在是午休时间,姜老师怎么会在这里?” 姜小梨解释道:“班里发生一点事,陈老师在帮忙看着。” “什么事?” 她正要张嘴,提前被贺洵打断,“午休快结束了,你先回班里吧。” 小梨来回看了一眼两人,隐隐感觉气氛不对,但心里还在挂记班里的同学,匆匆道别离开。 等到人影消失,两个男人对视一眼,立马明晰彼此的心思,直白且透明。 季铭笑里藏刀地问:“莫兰作为绵城最好的幼儿园,一直以来对老师的要求极高,不知贺老师是哪家名校毕业,竟有空降的资格。” 贺洵眉眼轻佻,懒洋洋地说:“野鸡大学,不值一提。” 季铭不依不饶地问:“贺老师擅长哪方面的教学?” “没有特别擅长的,混日子罢了。” 季铭不信他的鬼话,直言:“混日子的老师能通过园长那关吗?” “混日子加上长得帅和有钱,也许可以。”贺洵笑得春风得意,故意说暧昧的话,“罗园长也是女人,抵挡不住男色的诱惑情有可原。” “...” 季铭一脸不屑的回怼:“我认为男人应该依靠自身实力取得成功,不像某些小白脸,除了脸,内里全是空的。” “季老师说得对。” 贺洵先是认同,再慢悠悠地补刀:“不过羡慕嫉妒恨是人性常态,我习惯了,可以理解。” “...”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过后,季铭没有讨到半分便宜,不禁对这个虚有其表的软饭男高看两眼,转身离开前,轻飘飘的撂下一句。 “每一个入园的新老师在任职一个月后会有公开课考核,教育厅的老师也会到场旁听,希望贺老师能坚持到考核结束。” 他轻蔑地哼,“到了真正考验实力的时候,刷脸可不管用。” * 关于公开课考核,贺洵是第一次听说,等到下午的课结束,回到办公室后她第一时间询问姜小梨。 小梨不紧不慢地喝完一杯水,侧头看他,“每个老师都要通过公开课考核才算正式入职。” “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件事?” “我以为你知道。”小梨细细思索,压低声音道:“也许你不用走这个流程,你本来就是空降的。” “凭什么不走流程?”贺洵想起那家伙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来火,“我不仅要走,我还要大步流星地走,顺便把那些质疑我的人吊起来用鞭子抽打一万遍。” 稍稍回想起曾经的考核内容,小梨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,“公开课相当于月工作汇报,考核老师会随机从几十首儿歌里抽选几首,里面掺杂着英语歌、德语歌和法语歌,甚至还要求边唱边跳,最后是全英文总结自己这一个月的工作感悟。” 贺洵听完沉默了。 开什么玩笑? 堂堂贺家公子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又唱又跳,这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? “我知道公开课对于你这种没有正式培训过的老师有一定难度,不过你放心,我会抽时间给你补课的。” 话音落地,刚还满脸阴霾的男人立马雨过天晴,他傲娇挑眉,“看来姜老师想和我一起工作的心还是很强烈的,有你这句话,不管公开课有多傻逼,我绝不退缩,勇往直前。” 小梨被他的决心逗笑,下意识想要摸他的头,手抬到一半意识到不对,尴尬收回。 贺洵将这一幕尽收眼底,没有坏心思地调侃她,环顾四周确定没人,悄无声息地凑近,在她耳边暧昧吐字。 “晚上一起吃饭?” 她摇头,“不行,我晚上约了人。” “约了谁?” 她不吱声了。 “男的女的?” 小梨装作没听见,收拾好小包起身往外走。 贺洵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扯到身前,试图用狂躁掩饰内心的不安,“不说不让走。” 她仰着头看他,一字一句道:“这是我的隐私,无可奉告。” 他呼吸一沉,气温直降八度,“是不是那个二傻?” “二傻是谁?” “大傻叫路权,你说二傻是谁?” “你不要随便给人起外号,而且禄白哥一点都不傻,他从小到大都是我学习的榜样。” “所以你是真的和他有约?” 这一次,小梨点头了。 “因为他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,我请他吃饭当作回礼。” 他眉头一紧,耍赖的口吻:“我也要去。” “不行。”小梨坦诚地说:“今天吃饭的餐厅挺贵的,我请不起两个人。” 贺洵只觉得荒唐至极,“你认为我和你出门会让你花钱吗?” “那更不行了,今晚说好了是我请客。” “姜小梨,你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吗?” 他火大地深呼吸,每次被她气到无语时都不理解自己是怎么看上她的,然后一边骂自己脑子有泡,一边无意识地妥协。 “你买你俩的单,我买自己的单,这样总可以吧?” 虽说不情不愿,但小梨清楚一旦被这家伙缠上,他铁定不会放手。 她思忖片刻,小心翼翼地问:“那你可以坐在隔壁桌吗?” “...” 他正要暴怒抓狂时,办公室后门突然窜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。 “舅舅——” 贺洵斜眼看去,朝小屁孩勾勾手指,茂茂背着小书包欢天喜地的跑来,人还没站稳就被他抓住胖头扯到身前。 “我带茂茂一起去。” 他阴阳怪气地笑,“我他妈坐在小孩那桌。” ———— 这俩舅甥凑在一起就是一出好戏,明天一起看戏。 话说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小狗哥很菜吧?其实他深藏不漏,我作证,哈哈。 记得偷猪哦,啾咪! 花孔雀。 小梨订的那间餐厅恰好在市中心,离贺洵家不过百来米的距离。 他特意回家换了一身斯文败类作战服,深红色定制西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修长的身形,暖色系的色调散发着成熟与高贵的魅惑气,内里的黑色衬衣深沉优雅,不开口时尽显绅士风范。 窝在沙发上狂啃面包的罗茂茂被闪亮登场的男人惊得合不拢嘴,很给面子地拍拍小胖手。 “哇,舅舅,你好帅啊。” 贺洵斜眼表示不满,“我什么时候不帅?” 茂茂一秒改口,“你什么时候都帅。” “走吧。”贺洵对着装饰柜上的镜子欣赏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,“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。” 6岁的茂茂虽然不懂大人之间的情感纠葛,但他很少见到吊儿郎当的舅舅如此正经,他两口啃完面包,猛拍胸口表决心,“只要舅舅开口,我必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。” “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,我会自动忘记你给依依递画笔这件事。” 茂茂脸色微变,心虚地搓手,“我主要是想让你感受一下幼儿园的多姿多彩。” 男人冷笑:“呵,你人还怪好的。” 小家伙见势不妙,赶紧转移话题,“我好饿,我们快去吃饭吧。” “你不是刚吃完面包吗?” “面包是餐前点心。”茂茂一本正经地解释:“不能算作正餐。” 贺洵用手勾着胖头往外走,由衷感叹,“你身上没有一斤肉是白长的。” “长肉肉是对食物最基本的尊重。” “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歪理?” 小屁孩傲娇抬下巴,“我天赋异禀。” “我看你就是个大饼。” 茂茂瘪嘴做伤心状:“舅舅你要是这么伤我的心,我以后就不给你提供情报了。” 贺洵在他头上轻敲两下,“你还学会威胁人了?” 茂茂不急不慢地说:“那我把姜老师的情报给季老师还有体育老师...” “停。” 贺洵沉声叫停,下蹲时换上一张亲切的笑脸,两手掐着胖脸往里挤,“这是谁家的小胖子这么可爱?” 茂茂趁热打铁提要求,“饭后甜点我要吃香草冰激凌和巧克力慕斯。” “可以。” “双份。” “成交。” 他缓缓起身,双手插袋,“再说两句我爱听的,你想吃啥都行。” 嘴甜的茂茂立马开启彩虹屁模式,“舅舅和姜老师是天生一对,男才女貌,天作之合。” 男人压不住上扬的嘴角,沉浸在和姜小梨双宿双飞的美好幻想中。 电梯门一开,他一秒收起笑,立马进入战斗状态。 * 由于路上堵车,姜小梨赶到餐厅时,林禄白已经到了。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,早早点好姜小梨爱吃的东西,五分熟的牛排,香煎三文鱼,芒果培根沙拉,饮品最爱胡萝卜汁,以前还曾被他笑过是兔子转世,看见胡萝卜就走不动道。 姜小梨下车后一路奔跑,跑到桌前还在小口喘气,“不好意思,禄白哥,我迟到了。” “没关系。”林禄白笑容温润,注意到她额前的汗珠,“我也刚到不久。” 小梨松了一口气,放下小包坐在他的正对面,猛灌了一杯水。 林禄白见她唇角残留水渍,贴心地拿纸巾帮她擦,小梨条件反射的往后躲了一下,男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,眸光淡下去。 “我自己来就好。”她默默接过纸巾。 男人干涩地扯唇角,“我都忘了,小梨长大了。” 他出国五年,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18岁,娇娇甜甜的小姑娘,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。 这时,小梨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,她掏出来一看,是贺洵发来的信息。 贺洵:『左,后。』 她愣了一下,视线缓缓转向左边,再往后,那抹耀眼的深红色直直撞进眼底,再往上,西装笔挺的精英男摆出一张阴冷至极的怨夫脸,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。 林禄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只觉得这个男人特别眼熟,似乎在小梨家的电梯口撞见过,不过形象与现在有所差异,醒目的香肠嘴不见了。 “是你认识的人吗?”林禄白问。 “他是我的同事。”她小声介绍。 他看向男人旁边专心用坚果摆造型的罗茂茂,“那是他的小孩?” “不是,是他侄子,也在我们幼儿园上学。” 林禄白了然点头,温柔笑言:“既是认识的人何必分两桌,让他们坐过来吧,我也很想知道工作中的你是什么样子。” “不行。” 小梨干净利落地拒绝,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这对叔侄合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。 “我同事比较内向,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。” “任何关系不都是从陌生到熟悉吗?”林禄白抬手扶了扶眼镜,镜片后的眸子清澈黑亮,“小梨,我想多了解你一点。” 姜小梨暗暗叹了一口气,持续响起的手机吵得她一个头两个大,正烦恼怎么拒绝时,罗茂茂突然从那桌跑过来,偷偷往小梨手里塞了一张纸条。 小胖鸽完成任务后火速撤离,走之前不忘礼貌地向林禄白打招呼,“哥哥你好。” 林禄白点头回应,再看姜小梨,小姑娘懵然地打开纸条,盯着上面歪七扭八的草书,无语又好笑。 ——姜小梨,我在盯着你,你再敢笑一下,我就扔小胖炸弹过去。 小梨皱眉表示不解,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男人? 林禄白轻声道:“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,我可以去邀请他们。” 小梨虽然不懂他执着的原因,但以她对林禄白的了解,今天这顿饭不吃也得吃,因为他一直都是那种温柔又强势的性格,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。 “不用这么麻烦,我发信息给他。” 她掏出手机打字,言简意赅,『过来。』 那边几乎秒回,『你叫我过来我就过来?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吗?』 『不想来不勉强。』 『你说不来就不来?我偏要来。』 她放下手机,身边立马飘来一抹惹眼的红色,乍一看很像开屏的花孔雀,正值求偶期,每个舒展的毛孔都在展示他的男性魅力。 某人心头狂喜,面上稳如老狗,“咳,你叫我来干嘛?” 小梨僵硬地扯唇一笑,“我哥哥想邀请你们一起吃饭。” 男人瞥了一眼向他微笑示好的男人,依旧冷腔冷调,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和我吃饭,有资格和我坐在一桌的最差也是商业精英,不知道这位哥哥是什么来头?” 小梨压低声音提醒:“禄白哥比你小两岁。” “年龄很重要吗?”贺洵脸一热,话说得理直气壮,“出门在外看的是这张脸,他明显比我沧桑多了。” “贺洵。”她哑声警告。 “你同事看起来的确很年轻。”林禄白没有生气,淡淡一笑,“只不过和你说的性格内向不太一样,接触起来挺有意思。” 贺洵本就看他不顺眼,说什么话都能挑出刺来,正要反驳,罗茂茂轻轻拉拽他的手指,仰着小胖脸看他,“舅舅,我饿了。” 他猛拍一记胖头,“你饿死鬼投胎吗?” 小胖子委屈巴巴地瘪嘴巴,控诉起来一套一套,“舅舅虐待我,不给我吃东西。” “如果不介意的话,坐下一起吃吧,想吃什么随便点,我请客。” 林禄白友好的提出邀请,他对胖乎乎的小肉球极有好感,莫名想起小时候婴儿肥的小梨,也是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喊肚子饿。 “不需要。”贺洵一屁股坐在姜小梨旁边的位置,脸黑似阎王,“我从来不让人买单,包括男人。” 被抛弃的茂茂只能和林禄白坐在一边,他拿起叉子放在嘴里,等待美食投喂。 贺洵喊来服务员,小胖子想吃的东西全都给点了个遍,末了冲桌对面的男人抬下巴,“各买各的单啊,我不喜欢占人便宜。” “真的不用客气。” “谁跟你客气了?” 他烦躁的回怼,大腿突然被人用力掐了下,他喉间轻“嘶”,帅脸疼得扭曲在一起,咬牙切齿地说:“姜小梨,你谋杀啊?” 她用气音说悄悄话,“你能不能少说两句?” “你想要我憋死?” 她被迫换上哄人的口吻:“算我求你了,可以吗?” 贺洵差点笑出声来,最爱听她娇娇地说软话,偏生他耳根子也软,扛不住三两下哄。 “我尽量。” 她前脚刚松一口气,后脚又见他叫来服务员,轻描淡写地说:“上店里最贵的酒。” “...” 他偏头看她,笑得优雅又迷人,“我酒后话少。” 姜小梨脑子一片空白,彻底宕机。 ——酒后话少? 她宁愿相信胡萝卜地里长土豆也不相信他的鬼话。 ———— 抱歉,今天有事只有一更。 哈哈,看到大家的诉求了,宠宝喵主打一个“安排”,已经预谋灌醉狗子了,至于酒后他能到哪一步,看他的造化。 明天见,你们想要的都会有。 棉花糖之吻。 餐桌上的气氛极其诡异。 唯美的暖灯打在四人身上,散着不同颜色的光泽。 茂茂埋头啃开花小香肠,咀嚼声压至最低。小梨动作僵硬的切牛排,每一口都味如嚼蜡。林禄白拿过她的盘子,切好牛排后再递还给她。贺洵闷头喝酒,余光扫过两人你来我往的小互动。 林禄白放下刀叉,很自然的向贺洵抛出话题,“我听小梨说,你和她是一个幼儿园的同事,很好奇你们平时的工作内容。” “我...”回怼的话差点脱口而出,想到姜小梨低声下气的恳求,贺洵烦闷地喝完杯中酒,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,“我已经没有发言权,你有问题直接问她。” 小梨担心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,赶紧接茬:“幼儿园也是按部就班,严格依照课程表完成一天的工作。” 男人继续问:“天天和小孩子们在一起相处,应该有很多趣事吧?” 贺洵正要张嘴,姜小梨立马抢答:“孩子们非常可爱,每天都会有新的惊喜。” “姜老师特别好,班里同学都很喜欢她。”啃完香肠的茂茂开始对巧克力慕斯下手,甜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,“我生病没去幼儿园时,姜老师也会打电话关心我的身体,让我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。” 小梨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,细细想来,出自贺洵之口。 果然是舅甥,即使没有血缘关系,某些方面依然复制粘贴。 “小梨从小就是内心温暖的人,那时候我们都喊她“棉花糖”,外表软,内里也甜。” 林禄白眸底含笑,有意无意地提起以前的事:“我记得我大三时做过一场大手术,休养了小半年,小梨那时刚读高一,每周六都会来医院看我,有时候还会给我念书,强迫我做游戏,那时候就有优秀幼师的雏形了。” 小梨脸一红,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” “再久远的事我也记得清楚,你小时候可比现在黏人多了。” “禄白哥...”她抿唇有些羞。 “是么?”贺洵眉眼一抬,涣散的瞳孔混浊不清,吐字也变得不流畅,“原来...我们姜老师还有这么黏人的时候,原来你对所有人都很友善,唯独欺负我一人,论区别对待还得是你啊,棉花糖老师。” 姜小梨看着短短时间内喝空的两酒瓶,再看某人哀怨的小眼神,双瞳浸满湿气,总觉得下一秒便要掉下泪来。 “贺洵,你能不能...” “能。”他回答得爽快,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闭嘴。” 她微怔,本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,可见他双眸瞬间被大片灰白灌满,默默吞回欲出口的话。 “我还有事先走了,不打扰你们。” 贺洵径直起身,虽说脑子不听使唤,但面上的高姿态依然刻在骨子里,他低眼瞥过吃得满嘴巧克力的罗茂茂,嗓音下沉:“走吧,别赖在这里当电灯泡。” 这顿饭越吃越窝火,越吃越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。 所谓的战斗根本不堪一击,贺洵悲催地发现自己没有与对方抗衡的优势,有颜有钱是他的保护色,可这家伙似乎也不差,甚至比他更加成熟稳重。 最重要也是最绝望的一点,他拥有姜小梨从小到大的美好回忆,自己拿什么和他比? * “舅舅,你等等我。” 罗茂茂见男人转身就走,顾不上没吃完的慕斯蛋糕,火急火燎地追上去。 一大一小很快消失在视野里。 姜小梨的视线停留在两人消失的方向,原以为可以松一口气,可心口莫名堵得慌,深呼吸时有些喘不上气。 少了搅局的两人,后半段的用餐顺利且平静。 林禄白若无其事地和她聊起国外的趣事,她会附和地笑,但他能感觉得她的心早就飘走了。 他不傻,他能感受到贺洵和小梨之间千丝万缕的情愫,他执意邀请贺洵吃饭也是想验证这点,最终结果也的确如他所料。 她心里有这个人的存在,只是她自己还未发现。 赶在她还没发觉之前,他或许还有机会可以抢回她的心。 “我这次回来会留在绵城,打算开一间画廊,周末你可以过来逛一逛。” “好。”小梨甜甜地笑,“我一定去。” 他沉静地看着她,倏地回想起了她少女时代的笑颜,忍不住伸手想摸她的头。 她下意识往后躲闪,不太喜欢这种亲密。 其实那日在她家楼下,男人忽然的靠近惊到了她,她推开的瞬间停下,强行理解成朋友之间久别重逢的拥抱。 那个拥抱不掺杂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,只是青梅竹马的哥哥和妹妹。 但是贺洵不同,他的拥抱带着依赖,小心翼翼的害怕她会推开,再一点一点缠紧,像是冷风中受冻的小乞丐拼命寻求温暖。 林禄白收起一晃而过的失落,淡定地撤回手,“走吧,我送你回家。” 他叫来服务员买单,小梨自然不肯,“说好今晚我请的。” 服务员微笑着说:“刚才那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。 小梨紧了紧手里的钱包,堵在胸口的那团闷气灼烧灵魂。 她讨厌贺洵。 更讨厌为他心烦意乱的自己。 * 林禄白把姜小梨送在家楼下,离开之前约定好周末一起去看望奶奶。 自下车起,她一直频繁地看手机,没有烦人的电话和信息,她突然有些不习惯,电梯上行时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园长打电话,先确定茂茂有没有安全到家,再顺便询问一下贺洵的行踪,是不是喝醉酒又跑去哪里发疯。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,她正要按下拨号键,余光瞥到门前那抹黑影。 家门口坐着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,高档西装外套垫在地上当坐垫 ,他低垂着头,梳在脑后的发零散垂落,衬衣解开两颗衣扣,露出精壮白皙的胸口,一股浓烈的颓靡感将他囚困在灰暗中。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,慢慢在他身前蹲下,靠近时能感觉到加速的心跳。 “贺洵。”她轻声问:“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 听见召唤,他缓慢抬起头,发红发烫的深瞳直勾勾地盯着她,短时间狂炫两瓶酒的后劲在此刻爆发出来。 “你回来了。”他说话很慢,喉音哑得不成样,“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。” 她没懂他话里的深意,直言:“这里是我家,我不回来去哪里?” 他没吱声,近距离盯着她的眼睛,忧郁与深情并存,溢出眼眶的破碎感。 “先进屋吧,我给你倒杯蜂蜜水。” 小梨起身的瞬间,贺洵伸手拉住她,把她强行拽回原处。 这一次,两人隔得更近了。 “姜小梨。” “唔?” 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丢脸?” 她微愣,呆呆地看着他,不知该怎么回答。 “其实,我也觉得自己丢脸。” 贺洵哼笑一声,厌恶自己的所作所为。 他今晚是真的喝多了,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把酒当水喝,后劲急速上头,理智也跟着跑偏,带着那颗被傲娇不羁包裹的心,再也拉不回原点。 “长这么大,这是我第一次讨厌自己。”他说着又笑了,人生中第一次出现羞愧的情绪,让他有些不知所措,“我一直觉得自己命很好,虽然在孤儿院长大,但幸运地被外婆收养,从此过上钱花不完的奢靡生活,在绵城我可以谁都不放在眼里。肖洱和路权说我的心智永远停留在18岁,我是不屑的,甚至认为改变是那些穷鬼该做的事,可是今天在餐厅,我觉得自己好幼稚,幼稚又可笑,穿得像个鸡毛撢子跑去砸场,最后又灰溜溜地跑了,我真的...好丢人...” 这番话如轻风细雨般飘进小梨的心底,隐隐生出一丝心疼。 “我嫉妒他,嫉妒又羡慕。”他剖开自己的心,光明正大地给她看,“他认识你比我久,他了解你比我多,你会黏着他,你只会推开我,你看他的眼神带着欣赏,看我像是在看智障。” 他慢慢低下头,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尘埃里,“如果让我选,我也选他,像我这样的人,凭什么和他竞争?” “不是的。”大概是习惯了他骄横的那一面,突然听他这么贬低自己,小梨莫名感到生气,“你也有很多优点,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,你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一无是处。” 贺洵有些诧异,不确定地问:“真的?” 他嘴里喷洒着酒香,热气浅浅落在鼻尖,烫得她耳根发热。 近距离欣赏这张脸实在有够精致,清冷的五官自带疏离感,笑起来却很孩子气。 她慌忙移开视线,“嗯。” “我不信。” 他喉头滚了一下,浑浊的眸光变得炙热,忽然伸手摸向她的脸。 她第一时间没有躲,整个人似被什么钉住。 残缺的理智早已被楼道渗透的热风覆盖,心跳也变得不受控制。 见她没有抗拒,贺洵的胆子大了些,微凉的手心轻轻抚摸她的脸,拇指滑过细腻的肌肤,云朵般的柔软触感。 等到神志回笼,小梨抓住他的小臂想要推开,这一举动不知刺激到男人那根火热的神经,他的手灵活地滑到后颈,他顺势亲了上去,双唇紧紧贴在一起。 “!!!” 小梨惊得双眸僵直,来不及记住初吻的感觉,手舞足蹈地挣脱。 他沉眸吻得更用力,另一手搂住她的腰往怀里带,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他身上,他接得很快,麻利地控住她的腰,狂热的喘息声不绝于耳。 “贺洵。” 她喉音颤得厉害,抬头的瞬间又被他吻住。 湿热的舌头强势伸进嘴里,卷着十足的侵略性,肆意撩拨怯生生的小舌头,时而勾缠时而舔咬,品尝着浸出蜜糖的唇瓣,越吻越激烈,恨不得把她整个人吞入腹中。 头顶是暗黄的楼道灯,一圈一圈漾开光晕。 她全身都在抖,五指拽着他的衣服前襟揪成麻花,直到猛烈的攻势倏然停住,化作一指柔情,细密地亲吻她的鼻尖和额头。 贺洵盯着她红透的脸,心软得不可思议。 “棉花糖。”他咧嘴一笑,藏不住地餍足,“好甜啊。” 小梨懵怔地看着他,被咬过的唇舌还是持续发麻。 难道醉酒也会传染吗? 如果会。 她好像也喝醉了,醉得神志不清。 ———— 警告!警告!警告!距离腹黑梨到场还有0.0001秒? 狗子能不能活到明天另说,今晚他肯定美翻了,哈哈。 黑心梨。(一更)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清晨下到午后,雨丝轻盈的洒向阳台上的小花小草,吸饱雨水的花朵开得格外娇艳。 贺洵沉浸在混乱不清的醉梦里,身后一直有两只超大型的仓鼠在追杀他。 他逃到屋里,房顶被掀起,跳进水里,河水被吸干,无处遁形的他杵在原地不再反抗,平静地接受死神的安排。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,他在惊吓中睁开眼,隐隐觉得胸口有股压迫感,低头一看,两只仓鼠排排睡,两双呆萌的绿豆眼,充满喜感的小胡子上下浮动。 “我操——” 他粗嗓怒骂,大手一挥,单人飞翔变身双人蹦极,两只仓鼠前后脚撞上电视屏幕,落在地上滚了两圈,最后安全着陆。 黄白那只之前已经体验过,淡定地用手洗脸,灰白那只吓得够呛,扭着圆滚滚的身子光速回窝。 地球有危险,人类好可怕。 * 房间里静悄悄的,唯有仓鼠活动时窸窸窣窣的声响。 贺洵环顾一周,确定姜小梨不在,拿出手机看了一眼,已经到了幼儿园午休时间。 他起身朝洗手间走,依稀记起小梨离开前在他耳边说了什么,似乎是说今天会帮他请假。 昨晚在楼道里发生的一切依然记忆犹新,香甜柔软的触感残留于唇齿之间,糖霜浸到心底,甜得直冒泡泡。 男人抿唇笑出声,双脚仿佛踩在软绵绵的云朵里,连走路都带风。 洗手间放着全新的洗漱用品,贺洵对她的小手段早有防备,来来回回检查无数遍,确定没有问题才开启刷牙洗脸模式。 清亮的水渍扑在脸上,抬头时水滴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,颇有美男出浴的唯美。 他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绝色容颜,视线倏地扫过脖子上规整的吻痕,青红发紫,左右对称,看得出施暴者嘬的有多用力。 贺洵哼笑一声,他就说梦里怎么总有小狗在咬他,原来是某人趁他睡着咬他泄愤。 不过几个吻痕而已,这点小伤能换回一个甜腻腻的吻,绝对稳赚不赔。 正得意之际,左面台上的洗面奶被风吹得往下坠,他抬手利索的接住,胳膊传来一阵刺痛,他心神不安,解开衬衣纽扣查看,浮在嘴角的笑容僵硬,脸色由红转黑,由黑转白。 映入眼帘的是胸口至腰部的巨型画作——鼻青脸肿的灰太狼,头顶倒扣着红太狼的锅。 要命的是,画不是黑白,是艳丽的彩色,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,看得出来画手下了不少功夫和时间。 贺洵拼命揉搓胸前的油性笔,偶然间发现肩头的牙印,衬衣一点一点下滑,从肩膀到小臂,密集且深刻的牙痕宛如印章重重戳上去。 他慌忙查看另一只手,果不其然,姜小梨这个强迫症患者把“对称”两字展现得淋漓尽致,牙印的数量和深浅完全复刻。 至此,昨晚在他断片后发生的一切,已然真相大白。 他厚脸皮地闯进屋内,大爷似的在沙发上摆大字,忍辱负重的小梨乖乖等到他睡着。 紧接着,棉花糖梨下线,黑心梨占据主人格。 她“嗷呜”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在他身上乱咬一通,而后觉得惩罚不够味,于是解开他的衬衣,一面发出邪恶的坏笑,一面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。 油性笔的特点就是防水性极强,搓得越狠颜色越鲜艳,看着栩栩如生。 贺洵绝望地闭上眼,沉沉叹了一口气,疯癫的又哭又笑。 ——黑心梨。 ——不愧是你。 *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钢琴课,上课地点在园内的艺术馆。 小梨刚安排小朋友坐好,季铭立马凑过来想和她说说话,余光瞥到门口那抹惹眼的身影,贺洵大摇大摆地闯入,纯白T外罩着宽松的短款帽衫,黑发稍显蓬松,乍一看像极了高中热爱打篮球的运动boy。 “——贺老师。”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呼唤声回荡整间教室,自从画画事件后,小朋友们已经完全接纳他。 “上课了。”贺洵板着脸走来,颇有几分老师的严肃,“不准说话,乖乖坐好。”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季铭身边,装模作样地摸后颈,故意暴露脖子和手臂上的印记。 “昨晚没睡好,一身酸痛。” 颈边太过明显的吻痕让人想忽略都难,季铭脸色稍变,下意识看向姜小梨。 小梨心慌地移开视线,万万没想到自己泄愤的手段居然被他当作炫耀的资本,这家伙脸皮厚过城墙,羞耻心这种东西他压根就没有。 事实证明,昨晚那出可怜巴巴的自嘲戏码大概率是骗她心软的诱饵,再趁着她意志薄弱之际猛吃豆腐,怪不得他说话酒醉迷糊,亲吻时完全变了一个人,技巧娴熟且松弛有度,稍一撩拨亲得她头晕脑热,最后情不自禁地抱着他回吻。 想到这里,怒不可遏的小梨燃起复仇之火,满脑子都是花样折磨他的手段。 * 钢琴教室空间很大,整齐摆放了几十架进口钢琴,讲台上的两架钢琴对放,经典的斗琴场景。 季铭五岁开始学琴,从小到大拿奖拿到手软,当初也是罗婉三顾茅庐他才同意来此教学,按课时收费,价格不菲。 他入园没多久便看上姜小梨,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看不透的神秘感,总觉得甜美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,他追了小半年,原以为这种姑娘信手拈来,没想到她总能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他每一次的示好,婉约拒绝他的各种邀约。 季铭也是众星捧月下长大的人,他极少主动追求女人,更没有被女人拒绝过,而这个看似普通又不普通的姜老师成了他唯一攻克不下的堡垒。 手下败将。(二更) 趁着季铭认真上课之际,贺洵悄无声息地挪在小梨身边,笑眯眯地找她搭话。 “姜老师,你咬我一身牙印是想干嘛,做法啊?” 小梨维持面上的平静,虽然心里很想掐死他,“我是在诅咒你。” “那太好了。”他没皮没脸地凑近,“最好咒我这辈子和你绑死在一起,生生世世不分离。” 她愤愤地瞪他:“你想得美。” 贺洵笑得如沐春风,仿佛打了一场胜仗,“没看出来你还有画画的天分,画得不错,我很喜欢。” “...” 小梨怒气值直线飙升,面上淡定如水,“你,不要脸。” “过奖了。”他嫣然一笑,“我受之有愧。” “贺老师。” 主讲台忽然飘来一句严厉的男声,直逼贺洵,“你是对我的教学方式有什么异议吗?” 贺洵忙着和小梨调情,压根没时间搭理到这货,可他非要主动挑起战火,哪有不迎战的道理? “没什么异议。”他双手抱胸,假模假样地皱眉,“只不过你刚才弹的曲子,第二节第三个音和第五节第二个音错了,按理说名校生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吧。” 季铭面上一冷,刚才他的注意力全在窃窃私语的两人身上,的确错了两个音,没想到他居然听得出来。 “看来贺老师对钢琴颇有了解。” 贺洵懒洋洋地说:“谈不上了解,只是略懂一二。” “不知贺老师是否愿意和我切磋一下 ,顺便也让孩子们感受一下双钢琴的魅力。” “我已经很久没摸琴了。” 季铭不阴不阳地说:“所以,贺老师是怕了?” 贺洵还没接话,罗茂茂忽然站起来大声为他应援,“舅舅,哦不,贺老师你大胆地往前冲,我永远永远支持你。” 茂茂嗓门出奇的大,他一吼,其他小朋友立马跟上,乱七八糟的加油声如潮水般涌来,整间教室闹哄哄的。 小梨以为贺洵是装腔作势,担心输得太难看,站出来想替他解围。 “继续上课吧,不要影响孩子们...” “行。”贺洵简单一个字打断小梨后续发言,“我陪你玩玩。” 他在孩子们的呼唤声中慢悠悠地走向讲台,气氛忽然变得沉重起来,台下的孩子们更是大气不敢出。 “别挑太难的曲子,我怕我跟不上。”贺洵上场先示弱。 季铭轻蔑一笑,“不如你来挑,我都可以。” 贺洵不急不慢地说,“那就...《野蜂飞舞》。” 男人眼中一晃而过的诧异,倒不是说不会,而是这个曲子对指法的灵活性和协调性要求极高,在超高速的演奏中极其容易出现失误。 贺洵挑眉:“怎么,太难了?” “一般难度。” “那就别废话,开始吧。” 他揉了揉酸疼的手臂松松筋骨,视线瞥见小臂那串牙痕,抿唇一笑。 伴随季铭率先按响第一个音,贺洵紧随其后,双手流畅地在琴键上轻盈起舞,高低激昂的音符交错,时而高亢激昂,时而低回婉转,将人一秒拉入狂野的大自然,仿佛置身于万花丛中,每一个音阶的攀升与下落,似在捕捉野蜂飞舞时的灵动与急促。 台上的孩子们傻了眼,站在教室后方的小梨讶异地张大嘴,目光紧盯着游刃有余的贺洵,甚至还能冲她挑眉嘚瑟。 反观贺洵对面的季铭,技巧虽不输他,但心态上差一大截,越是想赢越容易露出破绽。 特别到了乐曲中段,旋律越来越密集,激烈的像是两窝蜂群对立互殴,有一种杀人不见血的窒息感。 季铭没想到贺洵可以一音不差地弹到现在,本该放空的脑子被乱七八糟的事塞满,慌乱中竟然按错了一个音。 外行人或许听不出来,但当年学琴时贺洵是公认的绝对音感,单音的偏差在他耳中无限放大,他提唇冷笑,宛如一巴掌狠狠扇在男人脸上,季铭脑子乱作一团,双手开始不听使唤,频繁出错导致后续根本弹不下去,最终停了下来。 贺洵淡定地弹完最后一个音,全场寂然无声。 罗茂茂第一个回过神,蹦起来扯着嗓子宣告全世界,“耶!我舅舅赢了!” 贺洵优雅起身,缓慢走到满脸沮丧的男人面前。 “我只是谦虚,又不是真的菜。” 他居高临下地说:“季老师,山外有山,别当井底之蛙。” * 因为这场斗琴,贺洵在幼儿园一战成名,空降军秒变实力派,园里那些古板的老学究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欣赏。 外人的看法他并不在乎,而他在乎的那个人全程没说一句赞扬的话,胜利的喜悦也变得微不足道。 放学时间,绵绵小雨转大,狂躁的雨滴发疯似的往下砸,空气里弥散着大片雨雾。 贺洵回个信息的功夫,姜小梨不见了。 他火急火燎地跑到园外,在小黄车离开校门拐向右侧时,他倏地冲出来拦截在车前。 小梨没想到他这么激进,一脚油门狠狠踩下,车头停在离他几厘米的位置。 “贺洵。”她涨红了脸,下车斥责他的举动,“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?” 他闷声低喃:“谁叫你偷偷摸摸地逃跑。” “难道我回家也要向你报备吗?” “你好歹也和我说一声,你这么突然消失我会担心。” 小梨回想起稀里糊涂被人夺走的初吻,郁闷又羞涩,“我不要你的关心。” 两人没有打伞,站在大雨中很快淋成落水狗,惹得过往的人和车纷纷注目。 贺洵两步走到她身前,压低声音问:“你是不是因为我昨天亲了你在生我的气?” 她没吱声,脸颊的红晕深了几度。 “你咬也咬了,画也画了,我一句怨言也没有照单全收。”他故技重施摆出小可怜的嘴脸,姿态放至最低:“要是还不解气,你直接说吧,你还想怎么折磨我。” 小梨觉得他有毛病,雨中站久了周身发冷,她回身想溜。 贺洵固执地拽住她的手,“说完才准走。” “我还没想好。”她无奈地回了一句,“明天再说。” “今日事今日了,吵架不能过夜。” 她很清楚他的脾气,这么僵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,最终还是松了口。 “你先上车。” * 一小时后,死皮赖脸的贺洵不仅成功混进小梨家,甚至凭借几个响亮的喷嚏换来冲热水澡的资格。 洗完澡的小梨在卧室里吹头发,翻开衣柜寻找宽大的运动装给男人换上。 屋外传来按响电子锁的声音,她以为是楼上的邻居,并未放在心上。 贺洵哼着小曲从洗手间出来,上身赤裸,下身套着湿透的长裤,头顶的湿发往下滴水,全身冒着热气。 他瞧见客厅端坐着一个人,光看背影和小梨一模一样。 “姜小梨,我晚上想吃牛肉面。” 男人嗓门惊人的大,俨然已经把自己当作这个家的男主人。 听见动静的小梨从卧室走出来,一眼瞧见坐在沙发上的女人,再看站在她身后半裸姿态的贺洵,脑子轰地炸开。 “妈妈?” “???”贺洵瞬间死机,机械化地重复一遍,“妈妈?” 姜妈妈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小梨,而后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,胸口印着灰太狼图案的贺洵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视野里。 她那张脸和小梨几乎复制粘贴,唯一的区别是多了黑框眼镜和眼角的皱纹。 姜妈妈既惊讶又好奇,抬起眼镜想看得更清楚一点。 “你是...” “啊、阿姨,你好。”贺洵站得笔直,紧张的话都不会说,“我、我叫贺洵。” 姜妈妈温柔地笑了笑,指向他胸前的巨作,“你这个刺青挺特别的,很有个性。” 贺洵:“...” 喂,雷公,你在家吗? 我恳求你劈死我。 对,就是现在。 ———— 这大概会成为狗狗一生的阴影吧,哈哈哈哈。 丈母娘:我闺女品味好独特啊,不错,有个性,我喜欢。 贺小狗:狗已死,有事请烧香。 梨宝:后悔了,应该画猪八戒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