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如是说(先婚)》 前言 Hi 欢迎你来。 如果你没看过丛林法则,可以跳过这一段,直接进正文。 我想说,这篇里的人设会和丛林法则里的不太一样。 之所以在丛林法则里be的很惨,是因为关铭健太自负现实,他只是爱鄢琦,但丝毫不想读懂她的灵魂。等到他失去,才开始一遍遍读鄢琦爱读的书,去她想去的地方。 而那个世界的鄢琦也充满对生命的厌倦和踌躇,在所有人都往前走的时候,一个人被困在了原地。 这本能he,一方面琦琦重新学会站起来面对生活,另一方面,关铭健会拥有学习爱的能力。 我笔下的女性,我愿她们都拥有自己独立的灵魂,而每一个男人来到她们身边,都该托举她们去追求自己的理想。 这本也一样。 即便肉体自由被捆绑掠夺,但她依旧拥有自由的灵魂,和看见爱的希望。 琦琦该有个这样的结局。 01开幕 ——“生活好像总是有个怪圈,不论开始得多轰轰烈烈,最后的结局都一样。” 棕色日记本在膝盖上摊开,鄢琦握着白金钢笔,笔杆上刻了属于她的标志——一株野蛮生长的常春藤,坐在崭新的劳斯莱斯Silver Spur里。 她匆匆地写,又匆匆地收进手包,字迹有些潦草,可却静默地躺在黑暗里。她背靠在座椅上,无言地望向窗外。 米色洋装衣襟上镶满了小颗淡水珍珠,丝质手套被她随意搭在一旁。 出门前吃了喹硫平,此刻药物在胃里翻滚,大脑也有些迟缓,可她却心安了些。 至少,那粒小小的白色药片会控制住她的情绪和行为,她不会给父亲丢脸。 在香港,她只能做鄢鼎识大体、懂世事的女儿。机票在自己助理手里攥着,可她却迟迟没法去取,飞去纽约,躲回她小小的天地。 鄢鼎不会放她走。 她已经24岁,是鄢氏基金所有产业中,待价而沽的商品之一。 “Ivy,”父亲的安保Patrik扭头看了她一眼,悄悄打量着她今天的装扮,“到餐厅了,关先生说,在窗边的位置等你。” “我们会一直在外面,确认你的安全。” 他的咬字有些重,一直这个词像一把钝刀,轻轻戳进她的心口,带来一阵闷痛。 她没有回应,只是微微垂下眼帘,等待他替自己拉开车门。细高跟敲击在潮湿的水泥地面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街边的霓虹次第亮起,香港的夜生活正缓缓拉开帷幕。 旺角的几家夜总会门口,总是有些风姿绰约的女人。每次鄢鼎都对她们嗤之以鼻,可自己只是笑笑。 她鄢琦,和她们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?她们出卖身体,而她出卖婚姻,都是为了换取生存的筹码。 她快记不清,父亲递了多少个男人的资料给她。她草草地见过两位,一位是英国的侯爵,对她说,结婚以后他希望有四个孩子,希望她做家庭主妇,打点家事。 一位是香港船王的儿子,对她说,婚后尊重她的意见,但唯有一点,她必须孝敬公婆,回香港定居。 关铭健是第三个,也是鄢鼎最不看好的一个。 听说他原本只是私生子,可手腕太硬,26岁时联合家族资本和权力,空降参与了国资改革小组。 国资改革初期有诸多困难,28岁的他临危受命,去做了华东第一家上市债券公司万银的执行总裁。 父亲是军方高层,可在他的操控下,只能沉默地隐退,放弃扶持婚生子的想法,给关铭健的晋升不遗余力地铺路。 可鄢鼎看着他功勋列满的简历,不过只是冷哼了一声,随手放在了一边。 鄢琦捏着那张薄薄的简历,目光扫过他前二十九年的轨迹,唇线微微抿紧。她站起身,将他的照片端正地放在茶几上,迎向父亲冷峻的目光。 Daddy,他约我今晚吃饭。 我应承咗。 鄢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“Ivy,我看你脑子是坏了。” 她轻笑一声,眼底带着几分讥诮,你不是成日想我乖乖去相亲?而现在我照做,你点解反而唔开心? “他是大陆的家族,”鄢鼎有些动气,“香港回归后的局势还不明朗,你倒好,急着往大陆靠。” “所以你就想把我嫁给大我十六岁的英国侯爵,”鄢琦举起晨报,父亲的头像赫然占据头版,一字一句地陈述着,“你采访说什么自强自立?心底就不是崇拜日不落的贵族血液?” “你要去就去!” 鄢鼎把手里的简历撕得粉碎,“没我同意,你能翻出乜嘢风浪?”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,藏在厚重底妆下的脸有些苍白,她勉强地勾起唇,倔强地一步步走出浅水湾别墅。 吃完药后的大脑有些恍惚,以至于她还没反应过来,就已经一步步走到了关铭健面前。 男人高她许多,她站起身时,也只能刚好到他肩头。他穿了一套新的黑色正装,胸口挂着公司的徽章,眉眼依旧锐利,看向她时却温暖含情。 就像前天,他们在赛马会百年庆典上的初见。 他遥遥地望着自己,眼里有说不清的情绪。 “琦琦,”他叫了自己几声,鄢琦才恍然回过神来。 “……sorry,Alex,你刚刚说什么?” 他垂了垂深邃的眼,脖子上的藏青色领带打得一丝不苟。黑曜石袖扣在玻璃花瓶前闪烁着,锐利的眼角在她面前莫名柔和下来。 “我刚刚问,你是不是有点累?” 她迟钝地摇了摇头,“没有,最近常常下雨,身体不是很舒服。” “……” 男人轻轻笑了声,“那要不要去没有雨的地方看看?” 鄢琦握住刀叉的手顿了顿,抬眸对上他专注的目光,“没有雨?” “听说纽约最近天气很好,我母亲在那边。我下周去出差,要待上两周,要一起去看看吗?” 心脏猛烈地跳了两下,可大脑却在药物的作用下有些昏沉,她一时有些丧失语言组织能力,只能微启红唇,愣愣地看着他。 关铭健握了握她冰凉的手,下意识皱起了眉,语气带了些责备,“最近下雨,怎么还穿短裙?” “之前不是说喜欢穿牛仔裤吗?天气有点凉,下次见面,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吧。” 女人的唇角动了动,缓缓低下头,沉默着点了点头。 盘子里的牛排被他用心切过,她抿了一口红酒,后知后觉地有些戒备。 她答应他的见面邀请,只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送她唱片作为见面礼的人——帕蒂·史密斯的《马群》,一张上流社会嗤之以鼻的朋克摇滚专辑。 在纽约读书的那段时间,她也有过一段自由散漫的时光。她交过男友,也交过女友,那些鄢鼎鄙夷的艺术和音乐,一度是她灵魂的钥匙。 她们站在讲堂里,一起讨论国际主义,唱起鲍勃迪伦,跳着热情露骨的探戈。 偶尔喝着劣质的苦艾酒,吃着隔夜的面包,坐在朋友在布鲁克林租住的小屋,一起从窗口看向楼下路过的瘾君子。 那个时候她可以不学插花,不练钢琴。她可以因为好奇走近sm摄影展,触碰皮革里隐藏的亚文化;也可以因为热爱,读一整天和商业无关的书,写自己想写的文字。 她不喜欢做鄢琦。那些割裂的日日夜夜,最后只剩她一人在绝望里沉浮。 她听着那些表达自我的摇滚乐,《马群》就是其中之一。 她应该感到紧张,可强行的药物控制却让她毫无反应。她迟钝地想,为什么自己封存的所有,他好像都了如指掌? “琦琦,”关铭健瞥了眼窗外的轿车,面上丝毫不显,“下周是洛桑家的小儿子的订婚宴。我会找人把请柬发给你。” 鄢琦抿了抿唇,剧烈的渴望战胜了戒备,点了点头。 有了那张请柬,至少,她可以短暂离开香港,去透一口气。 “明天我要去趟澳门,”男人递给她一张卡片,“这是我的电话,只要你需要,随时可以打给我。” 鄢琦伸出手,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他的皮肤,他留下的温度从神经末梢传递到她的掌心,她才猛地回神,收回了手。 “……好。” 关铭健轻笑一声,迷恋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背,将她留下的柔软触感铭记于心。 他默默看着她低头喝汤,左手在桌下微微颤动。 玻璃花瓶映出他沉稳的脸,却也直接照出他势在必得的眼神。 她黑亮的直发在餐厅的灯光下发着绸缎丝的光泽,眼里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忧郁,可又偏偏生了颗柔软善良的心。 他一眼就能看出她面具下开始凋零的生命。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。 鄢鼎罢了。 把她脖子上属于鄢氏的锁链解绑,然后在她纤细的脚踝上,绑上属于自己的绳子。 他低下头,盯着自己干燥洁净的手,仿佛透过那层表象,看到了指尖沾染的淋漓鲜血。 他想要,就一定要得到。 --- ps:留咗少少粤语啦,但怕对话里占比多了,可能会有读者看不懂。但写纯普通话又觉得冇咗啲味道。真系好难揾到个平衡,唔知点算好。 02暗布 “陈伯,这个office嘅布局,仲有冇需要改一改?最近生意有点阻滞,想请高人指点。 身着一袭白色唐装的老者眯眼笑了笑,手里握着一个罗盘:鄢生,你张办公台摆得不够正,财位受冲。要移去东南角,背靠实墙,先可以坐稳江山。 鄢鼎认真地点了点头,抬头看了眼老者指定的方向:明白,仲有冇其他要注意? 这边的貔貅摆件要面向门口,吸财入屋。还有……老人顿了顿,仔细看了一眼红木办公桌上的照片,你太太同千金嘅photo,最好摆喺左手边青龙位,你八字根气不足,家宅和睦先旺得起身。 鄢鼎若有所思地拿起桌上的照片,看着鄢琦稚嫩倔强的脸:原来系咁。我之前乱咁摆,难怪连屋企都唔安乐(难怪家里也不省心)…… 陈伯轻敲桌面:仲有,窗口这盆枯竹换棵发财树,盆植物要keep住常青啊。他压低声音,记住,每逢初一十五换清水,唔好偷懒。 阳光落在鄢鼎发白的鬓角,深陷进他眼尾的暗纹,鄢鼎轻轻笑了声,递过一个红包:多谢陈伯,小小意思,沾沾福气。 陈伯转过身,精明的目光落在鄢鼎恭敬的脸上:鄢生客气。风水助运,最紧要你心存善念,多积德。你daddy当年都系让我看风水?。 “——不过他福德宫生得好,次次煞气到门前,都会变返成祥云...” 你面相有七分似他,但系...老者突然收声,摇头轻笑,要看你识唔识接住那份福荫咯。 鄢鼎眉角微沉,拳头紧了紧,“其实仲有件事... 是关于Ivy嘅姻缘。” 老者背对着中年男人,抬头看了一眼时钟,摇了摇头,“David,我知Ivy自己不想选,系你硬要帮她决定。但Ivy根本没有得选。” “你也冇得选。” “时间到啦,我走先。” 鄢鼎想要出声拦住老者,手边的檀木线香却忽然拦腰断开,在他骤缩几分的瞳孔里,灰尘散落在他的文件上。 --- “陈伯,辛苦。” “多谢你替我把项目带到。” 男人唇角微扬,笑意不达眼底。他指尖轻敲膝头,袖扣的黑曜石在昏黄车灯下泛着冷光,恰似他锐利的目光。 老人接过红包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。指腹摩挲过烫金信封的厚度,余光扫过车内真皮座椅上暗绣的家徽。 鄢董确实在物色联姻对象。关铭健双手交迭,西装袖口露出半截铂金表带,不过比起女儿的幸福,他似乎更关心生意的好坏。 “晚辈有一件事,还想听听您从风水的角度,替我答疑解惑。” 陈伯垂眼捻动檀木手串,腕间老坑翡翠随着动作轻晃。关总想问什么? “您先前说鄢董八字缺根气,要多接触土金之物。那为了旺运,地产投资是否对他有利呢?” 陈伯微微一笑,侧头看了眼面容矜贵的年轻男人。他望向关铭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,手指下意识蜷缩着,嘴上轻飘飘地回应:“的确。” “哦。” 关铭健点了点头,“大陆有些项目,还是需要港资参与,对于大陆和香港,都是双赢。” “陈伯,多谢您的解答,”他微眯起眼,语速渐缓,嘴角的笑意分毫不减,“香港人多讲究风水,日后如果有重大项目开工,还请您指点一二。” 老人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,盯着他凌厉英挺的眉宇,“关总,从风水的角度说,d湾开发对鄢董八字的确有利。” “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。” 他掐了掐指尖,疲惫地摇了摇头,“但愿美人不只是昙花一现。” 陈伯,关铭健忽然轻笑,我温室都建好了。 他抬手按下车窗,咸湿的海风灌进来,温度,湿度,光照——我说它能开多久,它就得开多久。 陈伯收回视线,低头淡淡笑了笑,“关总,那我祝你马到成功。” 关铭健微微颔首,透过后视镜看向司机。司机立刻推门下车,替老人撑起一把黑色遮阳伞,缓步送老人远去。 --- 望着老者沉默离开的背影,关铭健攥紧了手中的丝质手帕,左手摸上了右手手背上那片曾被触碰过的皮肤。绣着常春藤的手帕一角从他虎口处漏了出来,他盯着那个图案,唇角动了动。 她在做什么? 昨天送她回家的时候,鄢鼎的保镖跟在他的车后,亦步亦趋,仿佛监视一般。 他故意降下车速,指尖在方向盘上敲着《今夜无人入睡》的节拍。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?他问得随意,余光却看见她睫毛在暮色中颤了颤。 她垂着眼睛,语气淡淡地答:“看看书,练瑜伽,听听音乐,写写日记什么的。” “哦。” 他没再接话,余光看着她有些疲惫的样子,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她好像一直是这样,胃口恹恹,没什么太多的情绪,就好像灵魂活在另一个世界。 车停在离浅水湾不远的地方,他替她打开车门,问她要不要下车走走,在她有些惊讶的眼神里,从后座拿出了崭新的平底鞋。 他弯下腰,先一步替她收好高跟鞋,想要揽住她的后腰,就像在庆典上和她跳开场的华尔兹那样。 可他还是收回了手,抿唇压下心头的冲动。 她没有反过来问自己平时会做什么,只是迎着风深呼吸着,仿佛要平复什么一般。 毫不意外,她对自己没什么兴趣。 但那又怎样呢? 关铭健陪她走在铺了鹅卵石的小路上,在渐暗的天色里,尊重她的沉默,小心无声地护着她。 “……你要去澳门工作吗?” 小路快走到尽头,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,慌乱地抬头看着他,随便问了一句,主动走出自己的世界。 “嗯,”关铭健微笑着替她整理好鬓角的碎发,“有点工作,但如果结束的早,我应该会早点回香港。我下周去纽约出差的航班,是从这里起飞。” 他的眼里映出了自己的样子,鄢琦抿了抿唇,“……注意休息。” “会的。” 他在小路尽头的石阶下站定,却依旧高出鄢琦半个头。只是这个高度,他不再有居高临下的仪态。男人嘴角噙着笑,向她坦白:“琦琦,这是我第一次约会。” “我不懂其他的,但我听说,在结束之前,是可以有拥抱告别的,对吗?” 鄢琦睫毛颤了颤,嘴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:第一次? “嗯哼。” 男人耸了耸肩,“所以,谢谢你的包容。” “没有包容,”她走上前,单臂浅浅拥着他的肩,“Alex,谢谢你,今天我很开心。” 关铭健收回想要触碰她的手,极力克制着想把人紧紧锁进怀里的冲动,在她脸侧深深吸了口气,鼻腔被她浓郁的栀子香占领。 他手掌握拳,最终也只是在她的肩胛骨上碰了碰,然后立刻移开,整个人躲进回绅士的壳子里。 他贴在她耳边,小声地说:“琦琦,我希望你是真的开心。” 鄢琦松开了那个浅尝辄止的拥抱,手里握着他送的大溪地灰珍珠手链,眼尾弯了弯,心口却放松了些,“谢谢。” --- “非得是她?” 关岭的拳头砸在红木办公桌上,震得青瓷茶杯叮当作响。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,从纽约回来以后,你就——” “爸。” 关铭健出声打断他,慢条斯理地放下交迭的长腿,嘴角含笑,眼里却冰冷,“您不是一直想我结婚?鄢家是香港名门,怎么鄢琦就不行?” 老将军霍然起身,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锐响。你以为鄢鼎会甘心把独女—— 下嫁?关铭健轻笑一声,指尖摩挲着表带内侧的刻痕,随意地挑起了眉。 “我怕你是昏头了,”关岭用力起身,沉重的椅子木质地板上刮擦住尖利刺耳的声音,“你要是没有能力驾驭鄢家,我们都会为人鱼肉。” “我送你去波士顿留学这么多年,就是……” “所以早就跟你们说要改革,”关铭健揉了揉太阳穴,不耐地再次打断父亲的话,“国资无能之辈太多,没人出来牵头重组,未来没出路。” 关岭不屑地冷笑了声,盯着儿子沉稳的眉眼,“我最后一次问你,你到底是想要借鄢鼎的势,还是只是为了个女人?” “这不重要。” 关铭健勾唇,手心握着她送给自己的白金腕表,“这两件事,没有区别。我要鄢氏,也要鄢琦。” “爸,我说过的事,从不改变。” “你知道的,”他拾起那根花梨木拐杖,指腹抚过杖头,越战留下的斑驳弹痕依旧触目惊心。 “我说一不二。” “别再让我发现,你在鄢琦面前摆脸色,”他凑近了几分,伸手拍了拍父亲的肩,眯着眼盯着那双沧桑浑浊的眼。 “你……” 关岭面色涨红,双手握紧拐杖,一口气瘀堵在胸口。 警卫匆匆打开了门,却看见面色不善的父子,犹豫了片刻,才看向关铭健:“鄢琦小姐给您打了通电话,您要接吗?” 关铭健眉头缓和了些,毫不犹豫地向客厅走去。和警卫擦肩而过的瞬间,他伸手握住男人僵硬的肩,关铭健侧头看了看他紧张的神色,语气平静:“我爸的拐杖有些旧了,刚刚在跟他商量换一根。” “他很讲究,你记得带他去找那位有名的雕刻师,选选新的样式,嗯?” 警卫在他反问出的瞬间,慌张地低下头,急忙点头。 ----- ps:仲有冇需要改一改——有没有哪里要改一改 03演戏 鄢琦的指尖紧紧缠住电话线,指甲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老式转盘电话的金属圈发出细碎的咔嗒声,每转一个数字都像在拨动她紧绷的神经。 “嘟——嘟——” 等待接通的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。她下意识咬住下唇,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——那里有道浅浅的划痕,是上周鄢鼎摔文件时留下的。 Sorry to bother you, This is Ivy, Sam039;s friend. 冒昧打来,系想同您商量下文澜印刷厂嘅情况。 电话听筒里传来轻微的电流杂音,鄢琦继续讲着粤语:保安部琴日(昨天)check过,Sam送过去嘅文件明明系49份......但系秘书签收时,突然变成50份。 女人顿了顿,听见对方那端雪茄剪咔嗒的声响,抿了抿唇继续说了下去 “多出了一份《ww独立运动史》。” 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,Sam边(怎么)有胆去撩中央虎须?我哋本来想查印刷记录,但系凌晨突然一场大火……成间厂嘅记录都化咗灰。 所以,我哋想问吓,贵公司安保部嗰边,可唔可以帮Sam作证? “不过贵公司保安部同我讲,要得到您嘅批准先可以放行。若非万不得已,本不该冒昧致电叨扰。” 金属打火机咔嗒一声脆响,雪茄末端燃起暗红的火光。男人低笑时,烟丝燃烧的细微噼啪声顺着电波传来:琦琦,是我。 鄢琦指尖一颤,听筒险些滑落。Alex? 嗯。他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纵容,像是早预料到她的慌乱,给过你的号码就写在名片上——,移动电话的天线在玻璃窗映出细长阴影,看来是被你扔在哪个角落了? 她倏地侧头,视线落在那张被钢笔压住的鎏金卡片上。指节无意识收紧,真皮座椅发出细微的咯吱声。那...我刚才说的事... 雪茄烟叶断裂的轻响打断了她。关铭健缓缓吐出一口烟雾,灰白的烟圈在电话那端弥散:“没问题,你朋友已经被英国差佬关押了?” “嗯,我听说中央政府很重视这件事,一直在要求英国政府批捕。现在97回归年在即,时机太敏感,发生的这件事又实在太说不过去。” 好。 关铭健的应答干脆得不像在承诺捞人,倒像答应替她订张戏票。电话那头传来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,他边写边道:我让安保部直接联系取证,今晚八点前你朋友就能出来。 鄢琦怔了怔。 谢谢……她下意识咬住下唇,指甲在牛仔裤磨损的毛边上刮了刮。这声道谢像块晒干的硬面包,哽在喉头咽不下去。 对了。他突然掐灭雪茄,烟蒂按进水晶缸的声响清晰可闻,文澜印刷厂那场火——湿毛巾擦拭手指的窸窣声传来,你朋友最近得罪过人? 鄢琦盯着自己牛仔裤上洇开的茶渍。那是今早听闻印刷厂烧毁时打翻的。 我不清楚……她轻声道,等他出来…… 我今晚回港。他突然截断她的话,陪你去接人? 喇叭裤紧绷的布料突然勒得她膝盖发疼。鄢琦摸到自己眼下浮粉的细纹,才想起已经两天没好好照镜子。 ……好。 他低笑一声,挂断前最后一句熨过电波:好好照顾自己,琦琦。 --- 夜风卷着细雨后的潮湿,吹动鄢琦单薄的白衬衫下摆。关铭健的目光在她领口处停留了一秒——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松开着,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。 “穿这么少?” 他的声音比夜风还轻,却让鄢琦下意识攥紧了拳。驼色羊绒毯带着车内的余温落在她肩头时,她闻到了上面残留的雪茄与皮革混合的气息,像被标记领地的小兽般僵了僵。 ......谢谢。 关铭健看着她向后退了半步,鞋跟碾碎地上一汪积水。这个距离刚好让夜风钻进来,冲淡了他身上传来的体温。他唇角微扬,配合地退回社交距离,袖箍上的黑色皮革陷入肌肉,把他捆绑在绅士的外壳里。 “吃饭了没有?” “吃过了。” 她答得太快,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。 “哦。” 关铭健垂下眼,走到她身边,陪她一起望着警署的方向。余光仔仔细细地扫过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,悄悄勾起唇角。 夜风突然转急,鄢琦不自觉地往毯子里缩了缩。这个动作取悦了他,笑意从喉结滚到胸腔。多像被雨淋湿的兔子,明明抖得不成样子,还要假装从容地梳理毛发。 一切都在按剧本上演。唯一超出预期的,是当她攥着听筒喊出自己的名字时,他竟在备忘录上划破了纸张。 “你和Sam,交情很好的样子。” 关铭健的声音混着雨后的潮湿,在她耳畔轻轻落下。他站定的角度恰好挡住风口,凌乱的碎发垂在额前,难得敛去了几分凌厉。 “嗯,”鄢琦抬头看向他,昏黄的街灯将她的轮廓拓印在他瞳孔里。 看来是很重要的人。关铭健眼尾弯出温柔的弧度,西装袖口却无意识地在臂弯处多折了一道。 刺目的远光灯突然扫过,她肩头霎时亮起一片莹白。关铭健眯了眯眼,看见警署大门走出两个白人警察,中间夹着个染金发的亚裔青年。 Sam踉跄着走来,黑色破洞牛仔裤上的金属链叮当作响。他局促地攥着裤缝,目光飘忽:多、多谢关总... 叫Alex就好。关铭健从口袋抽出手,骨节分明的掌心在路灯下泛着冷光。Sam怔了怔,在鄢琦轻咳提醒后才慌忙握住。 关铭健坐在副驾驶,从后视镜里观察着鄢琦渐渐舒展的表情,低头勾起唇,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,“是有在这边开Live House?” “对。”Sam目光忽然亮了几分,“我们本来定好今晚演出,但是因为这件事临时取消了。待会乐队的朋友会来找我排练,Alex,你要不要来?” 鄢琦坐在一旁,忽然脸色有些不自然,迟疑着开口:“Alex,Sam他们玩的是重金属摇滚,如果你忙的话……” “可以啊,”关铭健回头对她笑笑,“以前我在美国的时候,波士顿也常常有地下乐队演出,我去看过几次,很有意思。” 鄢琦怔怔地看了他一会,才回过神眨了眨眼,“……好。” ——— 深水埗的夜风裹着鱼蛋摊的油烟味扑面而来时,他皮鞋尖不动声色地踢开了路边一支用过的注射器。Sam染黄的头发在霓虹灯下泛着廉价的金,像极了当年波士顿贫民区那些活不过三十岁的乐手。 “这边房租比较便宜,”Sam看了眼他暗绣着家族徽章的衣襟,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但我们那个街道,没有很乱。” “没事,”关铭健装作毫不在意,拍了拍他的肩,侧头看向鄢琦心不在焉的样子,唇角动了动,“走吧。” 烧焦的印刷厂招牌在风中摇晃,二楼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吉他solo。鄢琦的眼睛倏地亮了——那是困兽嗅到自由时的眼神。 关铭健找了把椅子,替鄢琦擦了擦椅背上的灰尘,“《Rust in Peace》?” 鄢琦猛地抬头看向他,碎发扫过他鼻尖:你也听Megadeth?” 关铭健轻轻地对着她笑,挑了挑眉,算是回复了她的话。 当Sam嘶吼出holy wars时,关铭健注视着鄢琦随节奏轻叩桌面的手指。她的指甲剪得很短,指缘有长期焦虑导致的咬痕。一粒白色药丸正从她裤袋边缘探出头来。 音乐戛然而止的瞬间,药片恰好坠地。关铭健弯腰时嗅到她身上栀子混着硝烟的味道——那是深水埗的特产,廉价又暴烈。 音乐渐落,他随着鄢琦的动作,为Sam这场匆匆开场的音乐表演鼓掌。Sam和鄢琦又聊起了排练的事,他坐在一旁,听着鄢琦清晰严谨地表达自己,语速虽快,吐字却清晰,句句有力。 他没有插嘴,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,双手抱胸。 他第一次见到另一个她。 他碾碎掌心的药片,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。 耐心等他们聊完,他才假装无事一般陪鄢琦走到工作室门口。他偏头看了眼门口的橱柜里放着的骷髅装饰,回头看了一眼Sam,对他说:“你的live house,证办下来了吗?” Sam的手僵了僵,“其实还没有。我们现在都只是四处找需要演出的场所,然后提前排练。” “英政府很严格,如果没有证,有可能会被算作‘非法集会’。” “如果你需要,”关铭健收回视线,再次看向鄢琦眼底的亮光,“我找人帮你办下来,以后不要再随便揽活,很容易出事。” “好!” Sam大步走到他身边,想和他拥抱,却尴尬地收回了手,只能草草地擦了擦手心的汗,再次跟他握手:“Alex,以后你想来看演出,就跟Ivy说,我们随时准备。” “好。” 关铭健虚虚地握了握他的手,笑得温和真诚,腿却先一步迈出了大门,悄无声息地隔开了他和鄢琦的距离,护着鄢琦下了楼。 “这个火灾……” 别碰,可能有化学物质。他抓住鄢琦摸向焦墙的手,拇指重重擦过她虎口。长期服药留下的细碎疤痕,像某种神秘的摩斯密码。 男人攥着她的手,带着她匆匆坐上了车。 车厢里弥漫着皮革与雪茄的余韵,车窗外的霓虹灯牌在雨水中晕染开来,将香港岛变成一片模糊的色块。 “……谢谢。”鄢琦默默收回手,抿唇道了谢。 “不用,”关铭健缩在暗处的手轻轻摩挲着,回味着她指尖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。 “这个火灾我也会找人去查,不用担心,这段时间你和Sam都小心些吧。” “嗯。” 鄢琦点了点头,看着车渐渐驶向繁华的香港岛,眉头又低了下来,情绪低到了谷底。父亲在加拿大养了多年的私生子鄢以衡被接回来了,鄢家对她相亲表现出的消极态度非常不满。 她不想回那个家,每一天都有争吵围绕着她。 可是大大小小的媒体都在盯着她,她没有可以喘息的地方。 “要不要去吃饭?”关铭健侧头看了眼她有些苍白的脸,“饿了吧,我带你去吃万银的宵夜食堂?” “其实不太饿……”她话还没说完,空了许久的胃发出了一阵令人羞愧的声音。 男人会心笑笑,“去吃饭,好吗?” “……好。”鄢琦低下头,假装仔细地盯着这台车地内饰研究,可指尖却在座椅上用力抠了几下,脸红到了耳根。 关铭健含笑收回视线,没有打趣她,心口止不住发软。 他的昙花,用不了太久,就会永远属于他。 --- “你先吃,我接个电话。” 关铭健替她拿好汤匙,给了她一枚绑头发的皮筋,转身进了密闭的安全通道。他一路顺着楼梯向上走,进到二楼转角的小房间,才悠闲地坐下。 两位警卫将男人用力压趴在地上,膝盖重重地顶在他的脊背上,让人动弹不得。 “Alex,你背信弃义。” 男人满嘴献血,眼眶通红地看着他,身上雪白的polo衫此刻沾满了泥渍。 “啧。” 关铭健翘起腿,缓缓开口,“阿森,你当黑社会,多久了?” “从几年前,你就开始从大陆走私加工品,从香港装船出口,我当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毕竟要靠你打开s市通往香港的港口。” “只是这几年,你的胃口愈发大了。” “你私吞货款,让当年还是小渔村的s市一部分原住民损失惨重,还帮他们偷渡来港,其实是强制他们去金三角贩毒交易,做人口器官买卖,这些我哪里冤枉了你?” “呸。” 男人吐了口血沫,轻蔑地看着眼前面容矜贵的关铭健,“你手就干净了?这些年国资改组,你逼死多少人和公私合营企业?” “人总要取舍。”关铭健淡淡地笑,“都是电车难题,死一个和死五个的区别,我临危受命,只能做点武断的决定。” “同样是黑社会,”阿森吐字愈发艰难,话语间夹杂着浓重的粤语口语,“你留了青山帮,却对我们赶尽杀绝,你别以为我不知道,因为我和鄢以衡关系很好。” “你要是让鄢小姐知道,你在设计鄢氏,抢夺人民币跨境结算牌照,强行给国资烂尾资产洗牌……” 警卫用力肘击男人背部,在他的痛呼中,看向稳稳坐定的关铭健,等待他的指示。 “你……”阿森声音都发着颤,继续说道,“想让我背锅,去给文澜印刷厂的火灾一个交代,去承认文澜送错的那份反书,是我找人放进去的。——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导自演的英雄救美!得到鄢琦的好感,又除掉我。” 关铭健摩挲着警卫递来的枪,光滑的金属面在他手里冰凉静默,他摇了摇头,靠近男人时蹲下了身子:“阿森,你老婆孩子在泰国,是吗?” 黑黝黝的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上,“你做最后一件事,我承诺送你孩子去美国读书,直到他大学毕业。” “你把鄢以衡带回内地,你回大陆自首。两天之内你没做到,我送你们一起上路。” “你——” 阿森疯狂挣扎,却分毫无法动弹,只能流着泪,“你也会把我送回大陆,我还是会被判死刑。” “阿森,当黑社会,从一开始就要有这样的觉悟,你砍下别人手臂的时候,怎么没做好这样的准备?” 关铭健放下枪,盯着他愤怒到发红的脸,“人都要付出代价。” “那你呢?”男人看着他,忽然漏出森然的笑,“Alex,你手里那么多血,你一定也会遭报应的。” 关铭健笑得轻蔑,“那自有别人来审判我。有人还在等我吃饭,你记得我说过的话。” “两天,48个小时,从现在开始倒计时。” --- ps:发的太晚了,sorry 04诱捕 “之前那位烧腊师傅是从广州请来的,”关铭健用筷子尖轻轻点了点釉色青白的骨瓷碟,叉烧蜜色的油光在碟心聚成一小洼,“做了三个月就说要去旧金山唐人街闯荡。”他短促地笑了一声,“现在这位香港师傅,昨天才把039;深井烧鹅039;的秘方交出来,尝尝看。” 鄢琦注视着那块被精心挑选的叉烧——肥瘦相间的部位,边缘烤出琥珀色的焦脆。餐厅顶灯将其他员工们拖长的影子投在磨砂玻璃上,像皮影戏里疲惫的剪影。 “他们......”她话音未落,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抱着文件袋匆匆走过,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。那人瞥见关铭健的瞬间明显僵了僵,低头喊了句“关总”。 “嗯。”关铭健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,无奈地笑笑,“之前是不是听说,国资都很清闲,只是读书看报喝茶?” 鄢琦抿唇一笑,“是有听说过,不过现在看来,应该是偏见吧。” “以前是这样,”关铭健放下筷子,声音很轻,“但现在国资想要上市,去更广阔的市场里竞争,只靠政策优势是绝对不够的。” “要想完全剥离开不良资产,必须在香港上市,前期筹备和要改变的东西太多,所幸还是有很多人向往新的世界。” 鄢琦眼睫轻颤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汤勺边缘,最终还是没有回应。 新的世界。 她确实去过大陆,却只到过首都和那座被称为金融中心的S市。在美国读书时,身边那些公派留学的同窗们总是意气风发地谈论着未来。他们眼中闪烁着对未知的渴望,而她却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在原地,连呼吸都要遵循家族的节奏。 “本来准备了柠檬茶,”关铭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,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被推到她面前,“怕你晚上睡不着。”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,从西装内袋取出那条熟悉的手帕。“上次落下的,”他将迭得方正的手帕放在她掌心,常春藤刺绣的一角正好朝上,“替你保管了几天。” “……谢谢,”鄢琦盯着绣了常春藤的手帕一角,轻轻拍了拍额头,无奈地笑,“在你面前总是这么冒失,抱歉。” “确实有点,上次跳舞,你也进错节拍了。” 鄢琦被他的话噎住,想起他低头时那个侵略性的眼神,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 “……” “不过很可爱,”关铭健轻轻地笑了一声,“谁说人一定要面面俱到呢?就像这条手帕,你忘了,我记得,最后它还是会回到你手里。” 蜂蜜水的甜腻突然堵在喉间。鄢琦垂眸抿了一口,胸腔却无端发紧,仿佛有人正漫不经心地踩住她的气管。 “洛桑家小儿子的婚礼请柬,昨天我找人送过去了,但你看起来并没有收到。” 男人低头看着瓷盘里的灯光倒影,淡淡地替她叙述着事实。 筷子举到唇边,鄢琦却突然僵住,芥蓝菜从筷间滑落。她猛地抬头,对上他深邃的目光。 “是不是被扣留了?”他抬眸,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眼中的慌乱。 “我不知道。”她放下筷子,抿了抿唇,“没有人送任何信件给我。” 关铭健轻轻地笑,“猜到了,所以我寄过去的是复印件,这一份是洛桑夫人的亲笔。” 他从口袋掏出小小的信封,里面装着白色蕾丝拼接装饰的邀请信,带着金粉的笔迹在信的开头写下了——“To Ivy Yan”。 “琦琦,有人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,上次你和英国侯爵的约会,似乎也是有意被泄露给八卦媒体。” 而他们的开场舞——关铭健眯了眯眼,咽下那句阴沉的话——却被媒体刻意忽略,只留下他们与赛马协会会长的剪彩照片。 鄢琦小心翼翼地接过邀请函,指尖微微发颤,“谢谢你。” 她与洛桑家素无往来,但鄢鼎早年与欧洲老牌债券机构过从甚密,引得华尔街新贵对鄢氏基金虎视眈眈。 没有资本会放弃香港——一个天然的、独一无二的缓冲灰色地带。 鄢鼎有意拉拢华尔街资本,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扣留她的邀请信。 那就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事——上个月才回港的鄢以衡。 她本无心争夺家产,但母家步步紧逼,不仅逼死了鄢以衡的生母,更强行将他记在母亲周芙伶名下。 鄢家又何尝甘愿如此受制于人?从小就把她和鄢以衡两人送到不同的地方读书,鄢鼎对她几乎是放养,可对同岁的鄢以衡却是手把手栽培。 她就像是一枚橡皮筋,一端被周家紧握,另一端被鄢鼎拉拽,断裂就在转瞬之间。 “琦琦,”有人看见她苍白的脸,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。 她恍然惊醒,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药丸,可那里却空空如也。 有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发抖的手腕,男人拧着眉看她,“是不是不舒服?” 她苍白地摇了摇头,“可能有点累了。” 关铭健眼色微黯,她有些虚弱的脉搏就在他手下,他对她的状况心知肚明。 可上次她也这么说,有点累了,可那个时候的她,应该是刚吃过喹硫平,整个人的反应有些迟缓。 “你有没有别处的房子?” 关铭健忽然开口,“我送你去安静点的地方休息,明早我接你去机场,证件你待会让人送到我这里就好。” 思绪混沌中,她茫然点头,仿佛断片般呆坐在原地。 男人“嗯”了声,低头咽下一块凉了的虾饺,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。 防备心太弱了。 她还没意识到,就已经将证件托付给他。或许直到踏上美国领土,她才会惊觉——没有他的首肯,她哪里都去不了。 指腹残留的药粉被他轻轻拭去。他凝视着她衣领间裸露的纤细脖颈,忽然思索该用什么珠宝来装点这份即将属于他的珍藏。 --- “阿森那边有动静了?” 关铭健扯松领带,整个人陷进真皮座椅里,指尖却轻轻抚过身旁的座位——那里还残留着鄢琦身上淡淡的栀子香。 “嗯,”前排的秘书许尧推了推黑框眼镜,“他准备见鄢以衡,约的明早八点半在茶楼见面。他买了两张船票,应该是给他和鄢以衡的。” “好。” 关铭健转了转腕表,白金表链在夜色中泛着冷光:“鄢以衡应该自己也没想到,阿森为他卖命这么多年,最后还是会出卖他,勾结别人算计自己。” “人心都是无常的,哪有什么是纯粹永恒的?”许尧也勾起嘴角,“Alex,当年我们在波士顿读书的时候,那些自以为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,最后都不过如此。” “是啊,”关铭健饶有兴味地点头,“想要建立信任很难,可是心生隔阂,只是在一念之间。” “大陆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?” 许尧递过一份纸质文件,鄢以衡的签名力透纸背,“Alex,万事俱备。” 霓虹灯在车窗外不断倒退,关铭健合上文件夹时,指尖在封面敲出《Holy Wars》的节奏。 --- 欢迎大家评论留言嘻嘻! 05逃离 “达洛维夫人说,她要自己去买花。” 钢笔尖在日记本上匆匆划过,墨迹未干她便合上了皮质封面。云层在舷窗外流动,像被撕碎的棉絮。 她仅以参加晚宴为由向父亲报备。电话那头的沉默持续了三秒,随即是故作从容的应允:“叫陈秘书送埋啲证件过去,记住,该打点嘅场合唔好慳(不要吝啬),纽约嗰边嘅家族办公室会处理。” 行李简薄得近乎仓皇,她只带上了薄薄的风衣和贴身衣物,一本企鹅版《海浪》和装了氟西汀的棕色药瓶,就坐上了赶往机场的车。临上飞机前,她用移动电话给远在温哥华的母亲拨了通越洋电话。 “妈咪,我去纽约几日。”她握着听筒,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外套下摆的流苏。 “好啊,我刚好要回去处理些事情。”母亲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,带着越洋电话特有的延迟和杂音,“我让司机去肯尼迪机场接你。” 飞机渐渐滑翔起飞,鄢琦忽然松了口气,焦虑情绪渐渐平复,她又放下了手心那颗药丸。 身旁的男人递来一本烫金封面的册子。 鄢琦看了他一眼,翻开册子,Christian Lacroix为Dior设计的宫廷风礼服与Jil Sander的极简主义作品相对而立。即便是印刷在铜版纸上的图片,那些真丝缎面和手工刺绣依然泛着奢华的微光。 “帮我个忙,”他调整了下腕表的位置,“洛桑家的晚宴,我正好缺个女伴。”他的手指在缺字上微妙地停顿了一下,“就当是...交换条件?” 关铭健倾身靠近,古龙水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。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停留许久的页面,那是一袭米白色的Dior高定礼服。“你好像偏爱这种象牙色调。”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笃定。 “浅色更衬我。”她将图册翻过一页,珍珠母贝纽扣在纸面泛出虹彩。 他眼色撇过女人手腕的灰珍珠手链,轻轻地笑:“我记住了,下次会送你浅色的珍珠。” 男人收好桌板上的文件,钢笔合拢的轻响像某种信号。他目光扫过她的随行保镖:这些不过是秀场目录。你有任何要求—— 我想亲自拜访设计师。飞机突遇气流,她的声音没入引擎轰鸣。 关铭健忽然逼近,温热的呼吸缠上她鬓角:再说一次? 我要自己挑选设计师。她直视他眼底,那里映着清晰的自己,却如同困在琥珀中的飞蛾。 关铭健盯着她美丽又明亮的双眼,眉眼舒展开,“没问题。我还会跟洛桑夫人讲,Ivy需要一间自己的休息室,别安排错了。” “女作家的创作,要从一间自己的房间开始,对吗?” 鄢琦有些讶异,“你读伍尔夫?” “以前不读,上次听你和Sam聊天说起了,我就去看了一些。” 关铭健轻轻地笑,手指悄悄捻过她垂下的发尾,“我听说你要去参加导师的学术交流会,我可以要一份邀请函,去看看吗?” “你会对虚无主义感兴趣吗?” 鄢琦眼角微弯,望着他瞳仁里倒映出的自己,“我可能更推荐你看看旁边的学术会,他们在讨论经济全球化和金融危机。” “那些都是老生常谈,”他解开袖扣,“倒是你上次提到的海德格尔……”黑曜石袖扣在舷窗光晕里一闪,“‘向死而生’该怎么解?” 鄢琦对着他眨了眨眼,唇角扬起:“欢迎到时候来提问,先生。” “就当是我的谢礼。” --- 经过18个小时的长途飞行,当波音747的轮胎重重地触地时,鄢琦被一阵轻微的震动惊醒。机舱内响起空乘标准的英语广播,她揉了揉太阳穴,转头望向窗外——肯尼迪机场熟悉的塔台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。 “终于到了。”她轻声自语,抬手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。长途飞行的疲惫让她的妆容有些斑驳,但眼神却明亮太多。 关铭健站在过道上,臂弯搭着那件定制的Zegna风衣。“需要送你一程吗?”他微微俯身,声音压得很低。 鄢琦摇了摇头,嘴角扬起一个真心的笑容:“不用了,妈咪说她的车已经在等我了。”她接过风衣,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黑曜石袖扣,“Alex,多谢你。” 关铭健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追随着她披上风衣的动作。“下午,”他状似随意地提起,“我的礼服还没选定,不如……” “好啊,”她系好腰带,抬头时眼里带着久违的灵动,我们一起去见设计师吧,下午见。 看着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海关通道,关铭健的眼神逐渐暗沉。他抬手揉了揉眉心,将登机牌随手塞给身后的许尧。 她像只雀跃的蝴蝶,一步步飞离自己身边,憧憬着外面的海阔天空。 他握了握拳,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峻,“约魏仲民的时间,午餐前要见到他。” “好,”许尧接过皮箱,“我已经订好了Jean Georges的包间,今晚和周女士会带鄢小姐一起过来。” 关铭健收回视线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“记得给她带一束天竺葵,要浅紫色的。那个镯子换成白翡,大概54的圈口。” 许尧轻轻笑了声,“Alex,你比我想得还要上心。” 关铭健没有接话,只是望着鄢琦消失的方向。机场的穿堂风吹起他的衣角,“明天安排那个比利时室内设计师来见她,h市的老宅要开始重修了,这件事最后会交到琦琦手里。” “关叔会同意祖宅交到儿媳手里?” 关铭健侧头瞥了他一眼,嘴角勾起冷漠的笑,“他同意和不同意,有区别吗?” “明天把我的事情全部推掉,”他坐进司机开来的车里,“我要去趟c大。” “没问题。” --- 晨光刚刚漫过曼哈顿的摩天楼群,香港浅水湾的别墅里却已夜色深沉。 鄢鼎独自坐在真皮沙发上,水晶烟灰缸里积了半截未熄的古巴雪茄。茶几上的《金融时报》国际版赫然印着Thomas与石油大亨千金订婚的消息,配图上两人在肯顿宫的玫瑰园相视而笑。 “砰——” 他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茶几上,震得旁边的威士忌酒杯微微晃动。落地窗外,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璀璨,却照不亮他阴沉的脸色。 这个牛津毕业的世袭侯爵,三个月前还在半岛酒店的套房里与他举杯,信誓旦旦地承诺会迎娶鄢琦。 “鄢氏手里的航运码头加上英国的背书,我们在远东这片荒芜之地,可以所向披靡。”Thomas当时摇晃着琥珀色的酒液对他说道。 多完美的计划——通过联姻,在香港回归前,将鄢氏资产逐步转移至海外,将来他的外孙还能继承那个显赫的爵位。 鄢鼎抓起卫星电话,又狠狠放下。他想起上周汇丰银行经理的暗示:英国方面正在收紧对港资的审查。 落地钟敲响十二下,他忽然冷笑出声,抓起桌面那份万银公司拟定的合资计划书,盯着左下角关铭健的签字,嘴角颤抖了几下。 --- ps:很快就要结婚了,但最近更新频率可能会更低一些 06逼近 “艾略特笔下的人物,总在做出选择后才发现早已被命运选择。” 她坐在车上,抱着艾略特诗集,草草地写在日记本上。 尽管司机加快了速度,她还是迟到了将近四十分钟。 当保镖推开雕花橡木门时,鄢琦怀里还抱着几本厚重的文献资料,最上面那本书的边角已经卷起。她匆匆走进套房,发丝间还带着纽约盛夏的凉风。 “Sorry……”她将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,对着沙发上的男人歉意地笑了笑,“Professor Davidson临时约我谈论文方向。” 关铭健合上手中的《华尔街日报》,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腕间的表。 “没事,时间不晚,我也刚好看完这些文件。”他指了指茶几上铺开的珠宝目录和礼服画册,“珠宝顾问留了三套方案,我的领针袖扣也交由你决定。” 鄢琦将怀里的书放在茶几角落,那本艾略特诗集恰好压住了设计草图。她跟着设计师Cathy走向化妆间时,关铭健忽然站起身,缓步跟在她身后,从宽大的落地镜里望着她的眼睛,开口道:“Cathy在第五大道有间vintage店...”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诗集烫金的书脊,“那里收藏了不少你外婆穿过的旗袍。” 鄢琦倏地抬眸,镜中倒映出她微微收缩的瞳孔。她看着身后男人贴近的身影,喉间有些发紧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关铭健不紧不慢地抚平她肩线的一处褶皱,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后的肌肤。“上个月在四季酒店,”他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吐息,“我母亲正巧坐在周女士的邻座。” 镜前的香槟杯突然泛起细密的水珠。鄢琦盯着杯壁上滑落的冷凝水,想起母亲上周电话里莫名的笑意:“纽约有位关太太很投缘...” “所以,”她突然按住Cathy正要为她戴上项链的手,钻石链条在她指间折射出冷光,“今晚约我和我妈咪吃饭的,是你?” 手掌蜷缩在膝盖上,微微握起拳,鄢琦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在加快,“她们是想介绍我们认识,还是……” “我们已经认识了,”关铭健续上她未尽的话头,低声笑着,“不是吗?” Cathy站在一旁一声不吭,假装没有听见的样子,拿起桌上的钻石项链就替她带上。 鄢琦看着满桌华丽的珠宝,神采渐渐从美丽的眼眸里褪去,她神色淡淡地眨了眨眼,“Alex,那明天的晚宴,你会以什么身份介绍我呢?” “你希望是什么,我就会说什么。” 关铭健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,陪她坐在梳妆镜前,转头认真打量起那条钻石花丛项链,“这条好像有些素,换一条吧。” Cathy连忙应下,选了一条粉钻花环吊坠,刚要替鄢琦换下时,却被女人制止。 鄢琦咬了咬下唇,一字一句清晰地说:“Alex,这段时间谢谢你。可是我觉得我们的关系,还需要让我再想想。” “好。” 鄢琦怔愣了片刻,似是没料到他如此爽快的应下,侧头看着他面色如常,心跳却愈发快。 “可是琦琦,”关铭健看着她发愣的模样,微微勾起唇角,“你以单身的身份参加洛桑家的晚宴,和一只羊掉进狼群有什么区别?” “你说,会有多少人把鄢家门槛踏破,用万两金换这桩婚姻?” 牛仔裤上被她抓出了几道褶皱,她无言地等待Cathy替她换上项链,指尖有些颤抖:“从我拿到邀请函开始,就已经不得不去,是你算计我。” 她终于说出口,声音比想象中平静。窗外的纽约暮色正在降临,霓虹灯牌次第亮起,在玻璃上投下彩色的光斑。 更衣室突然传来Cathy的轻咳。鄢琦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,忽然意识到粉钻项链的吊坠是朵天竺葵。 “抱歉,琦琦。” 男人搂住她的肩,“可是不管怎么样,鄢董都会让你今年内完成联姻,去做某个人的贤妻。” “我不需要你做贤妻,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。至于你喜欢的事情,要去深造读博士,要去听摇滚乐,开livehouse,还是做慈善,我都会支持。” 鄢琦的手指悬在粉钻项链的搭扣上方,金属冰冷的触感让她有些瑟缩。“Alex,”她突然松开项链,任由钻石坠子落回天鹅绒托盘,“我想你误会了。” 关铭健保持着俯身的姿势,领带垂下来扫过她的手腕。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苦橙花气息,呼吸沉了几分。 他伸手替她整理好鬓角的发,“误会什么?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在约会,而不是在交朋友,不是吗?” “还是说,我从来都不在琦琦的备选列表里?” “我……” 喉间像被什么堵住,太阳穴突突跳动。她抿紧的唇失了血色,指尖无意识地揪住牛仔裤缝线,布料皱成一团。 关铭健恍若未觉。 他缓缓蹲下身,拿起一旁的绸缎绑带芭蕾鞋,大手顺着她纤细的脚踝,一层层地捆绑。 他的手太烫,被他触碰过的皮肤仿佛都被灼烧过一般,鄢琦下意识想要抽回,却被他牢牢握住,动弹不得。 男人察觉到她的抗拒,面上丝毫未动,依旧专注地蹲在她身前,替她穿好了那双价值不菲的定制鞋。他端详了一会,满意地笑了笑,抬头对上她躲闪的眼神。 “纽约只有两双,这种象牙白确实很衬你,你觉得呢?” 脚踝依旧被钳制在他手里,鄢琦勉强开口,“……谢谢。” “琦琦,”他捏了捏那片被他摩擦发红的皮肤,“你可以有很多时间去思考要怎么面对我,我不逼你。” 他侧头瞟了一眼早已被Cathy关严的门,“如果中间的这一百步,你一步都不愿意走,那我走向你,结局也是一样的。” --- 膝头搁着那束浅紫色天竺葵,花瓣上还凝着水珠。母亲点燃的Capri香烟在车内弥开薄荷味的雾,鄢琦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翡翠镯子的内圈——54的圈口,分毫不差地卡在她腕间。 “琦琦,关太太给我看了你和Alex在赛马会上的合照,原来你们早就认识。” 周芙伶拍了拍鄢琦的手背,把她从愣神中唤醒,“他很适合你。” 车窗倒映着鄢琦苍白的脸,第五大道的灯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星河。“妈咪,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羽毛坠地,“人为什么非要走进婚姻?” 周芙伶的珍珠耳坠晃了晃。她伸手替女儿整理鬓发,长指甲掠过那些藏在发丝里的淡疤。 “……琦琦,”周芙伶轻叹一声,“人的确不一定要有婚姻。但你出生在这里,没有足够的资本对抗父权,就只能借夫权的力。” “你爹地不值得信任,他一向看不起女人,在他眼里,你和我一样都只是手里的棋子,更别说鄢以衡已经被他接回香港。” 她拧灭燃到一半的烟头,“妈咪也没把握能永远护住你,琦琦,Alex是我和你外婆商量过,最好的人选。” 车驶过时代广场,巨幕广告正播放着戴安娜王妃的新闻。鄢琦忽然笑起来,翡翠镯子磕在窗框上发出脆响:“生活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,都长满了令人反胃的荆棘。” 周芙伶看着女儿苍白的脸,主动抱了抱她,手指在她的发上轻轻地抚过,“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——” “但是Alex已经完全掌权,你不会收到公婆的刁难。他是百分百的改革派,比你爹地安排的老派港资继承人思想前卫太多。你也不必像妈咪这样,时刻担心宅斗,关太太会帮你处置妥当。” “我对他母亲说,婚前协议里必须写下,婚后你依旧拥有回纽约读博士、做学术的自由。” “他答应得毫不犹豫。” “琦琦,周家已经压不住你爹地了。我们保护不了你,只能把你托付出去,抱歉。” 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,鄢琦揉了揉眉心,焦虑与无处可宣泄的愤怒瞬间让她有些耳鸣,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我知道我不能不去结婚,鄢以衡当权之后,我的处境会更难堪。我知道你们怕我最后成为身不由己的交际花,用身体换商业合作。” “可是妈咪,我还是需要时间接受。” “好,”周芙伶替她擦掉了眼泪,“你外婆的南洋珠宝行,已经转到开曼群岛的信托基金。” “所以即便最后你决定和Alex离婚,你依旧生活无忧。这是我们能为你做的最好的退路。” --- “儿子……” 林卓宁站在车边,看着儿子倚在车门上抽烟。夜色里,那点猩红明明灭灭,他的目光却始终凝在鄢琦离去的方向。 “怎么了?” “鄢小姐她......”林卓宁斟酌着词句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的皮肤,“似乎心不在此。” 烟蒂被摁灭在车门上,留下一圈焦痕。关铭健直起身,替母亲拉开车门:“不重要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,“她会回来找我。” “关家那边,你替我疏通,琦琦跟我回去之后,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在她面前嚼舌根。家里那些肮脏的勾当,也别拿到她眼前让她忧心。” 林卓宁的嘴唇动了动,最终在儿子锐利的注视下沉默颔首。 关铭健目送母亲离开,转身再次走进餐厅,坐在空桌前。水晶杯折射的光斑落在他腕表上,秒针刚刚划过12。许尧准时出现在对面,西装口袋里别着的钢笔泛着冷光。 “48小时到了,”许尧坐在他面前,“Alex,鄢以衡已经到大陆三个小时了。” “他去d湾的工地了?”男人手指轻点桌面,“人都准备好了吗?” “早就准备好了,”许尧扬起眉,“你计划里的资金链,也都准备好了,该到我们狩猎的时间了。” “我给鄢鼎的协议,他还没签?” “没有,”许尧轻笑,“估计还在考虑。可惜留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了。” 关铭健低笑一声,指间的烟灰簌簌落在精装书封上。那本《荒原》静静躺在他膝头,扉页上的钢笔字力透纸背——“Ivy”。 那全然不像她之前写的娟秀字体。仿佛要将纸张戳破一般的深,那种张扬的个性,和那天她和Sam聊天时表现出来的自我,一模一样。 好像是另一个鄢琦,那个会赤脚踩在旧沙发上,大声朗诵禁诗的叛逆女人。 他勾起唇,指腹眷恋地摩挲着那摊墨迹。 男人突然合上书,惊飞了书签里夹着的干枯天竺葵,“许尧,去问问Sam最近在筹备什么演出。等回香港,我陪她去看。” 07选择 “——‘迷恋他人时,你已将自己典当给了地狱。’” “萨特并不想否认爱的意义,而是强调即便在爱里,人依旧要保有选择的无限自由。” 鄢琦对着提问的学生淡淡地微笑,身旁的Davidson教授听着她的回复,认可地点了点头,接上她的话:“真正的存在主义,是拒绝让他人定义你的价值。” 许是话筒离扬声器太近,音响里传出一阵啸音,鄢琦只觉耳畔嗡鸣,迅速替导师拉开话筒距离,大方地对观众道歉。 她抬眼扫过大讲堂的学生,却在三三两两举手提问的年轻人中,一眼看到了专注着望向自己的男人。 关铭健懒散地靠在座椅上,半边脸隐在黑暗中,半边脸被应急灯染成暗红。他手里那本诗集的烫金书脊在昏光下闪烁。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,缓缓勾起唇角,指尖划过扉页上她狂放的批注。 情绪瞬间紧绷起来,她的手背在身后握紧了裙摆,故作镇定地继续接受学生提问。手表上的分针在一点点走动,讲座越接近结尾,她越觉得有些呼吸不畅。 她向学长匆匆打了声招呼,就去了台后的洗手间。只是刚要拉开洗手间厚重的门,她的手腕就被一个年轻男人握住。 “Ivy。” “……Kyle?” 棕发混血青年的灰眼睛里盛满急切,他身上还带着油画颜料的气息,就像他们在画室初遇时一样。 满旭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,拉着她躲在幕布后的暗处,小声问:“你什么时候回香港?” “……和你没关系,”鄢琦推了推他不断靠近的身体,“你放手。” “Ivy,”满旭握紧她单薄的肩头,“我听说那个英国佬订婚了?既然如此,你是不是可以留在美国,和我一起了?” 她摇了摇头,拧起眉反驳:“Kyle,我没有要和你一起,我们分手一年了。而且我留在哪里和你都没关系。” “难道你不是因为家里的缘故才要分手的?”满旭问得急迫,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,“如果你想离开香港,我现在就带你走。” “走?”鄢琦不愿解释太多,听着他的提议,自嘲地笑,“走去哪?” “我爸说他替我们解决,我带你去慕尼黑,只要你愿意,今晚就走。” “……” 幕布缝隙漏进的光斑在他们之间跳动,鄢琦抿了抿唇,心口却泛起酸楚。 她清楚满旭的孩子心性,她不认为他能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,有带自己远走高飞的能力。可是说不心动是假的。 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呢? 满旭想要拥抱她,对自己说别怕,可她却试图抽回手,玉镯撞在消防栓上发出清响。 她在黑暗中重重推开了棕发男人,望着满旭那双混血灰瞳,大脑却不自觉想起另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。 她像只受惊的鸟,瑟缩着肩,眼眶有些湿润。还有四个小时,她就要装作无事发生一般,亲昵地挽着那个男人的手,出现在洛桑家的晚宴上。 “Ivy,我买了凌晨两点的机票,只要你想来,我会一直在机场等你。” 鄢琦看着他满眼不舍地离开,情绪崩到极致,指尖紧紧扣着墙壁,白色的石灰深深陷进指甲。她攥着他递来的机票,忽然想起大三那年,他们曾躲在切尔西区的地下酒吧,她喝光他的苦艾酒说:“总有一天我要逃到世界尽头。” 玉镯突然变得冰凉刺骨,她缓缓回神,却只觉手腕发紧,仿佛有人用力拽住绑紧她的绳索。 她苦笑了几声,随手把机票迭进口袋,捂着淤堵的胸口,缓了许久。 --- 等待掌声响起,讲座结束,学生一拥而上,主动向Davidson提出学术问题。她静静地站在一旁,脚步声在她身后渐渐响起。 “该走了,琦琦。”他的手掌虚虚悬在她腰后三寸,像是绅士的守礼,又像猎人对所有物的丈量,“或者...你想再聊会儿?” 几个学生停下脚步,悄悄地打量起亲密的两人。在这个以红砖与常春藤闻名的校园里,他的定制西装显得格格不入。 鄢琦面上不显,淡淡地摇了摇头,和导师道了别,才在男人的带领下,坐上了他的车。 “你把书忘在餐厅了,”关铭健将手里的诗集递给她,“我替你带回来了。” “……好。” 鄢琦有些心不在焉,只是草草地接过了书,愣愣地望着窗外。夕阳正沉入卡尤加湖,那轮血红的太阳被钟楼尖顶刺穿,光芒也渐渐消散在天的边界。 “是不是不开心?” 男人的声音突然打破车厢内的沉默。 “还好,”鄢琦摇了摇头,深深吸了一口车窗外灌进来的新鲜空气,岔开了话题,“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?” “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,就过来看看,”关铭健收回视线,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,“毕竟不想浪费你给我的邀请函,所幸时间够用,刚好赶上听你解读萨特。” 潮湿的凉风吹起她鬓角从发髻上散落的发,关铭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,眼神才缓缓从那道浅浅发红的伤疤一角移开。 “……阿昀来了吗?” 当黑色轿车驶过尤里斯图书馆的哥特式拱门时,鄢琦收回视线,侧头对上他的目光。 “嗯,她在洛桑庄园的化妆间等你。” 关铭健的视线扫过脚边的档案袋,里面装了她最新的资料,每一任男友和女友的资料,什么时间在一起的,因为什么分手,在里面写的清清楚楚。 他只是扫了一眼,对她过去的情史毫不在意。可此刻放下手里的白纸黑字,看见她依旧艳羡着图书馆门口抱着滑板的青年,只能堪堪忍下扭过她的脸、只允许她看向自己的冲动。 他不会让她像讲堂门口的那只白鸽一样飞走。 当车缓缓驶过罗马式喷泉,私人庄园的大门在暮色里伫立已久。 “下车吧。” 关铭健叹了口气,压下心头的阴郁,主动绕到她那侧,替她打开了车门。鄢琦点了点头,下车时却脚下一软,整个人摔进男人的怀抱。 浓郁的雪松气息带着烟草味包裹住她,却无法缓解她剧烈的头晕。 “琦琦。” 男人深深拧眉,急急地唤了她几句,迅速将她打横抱起,大步赶进洛桑夫人替她预留的房间里。私人医生迅速跟了上来,掏出诊疗箱查看她的情况。 “小姐今天吃了一粒喹硫平,还有一粒氟西汀……”阿昀站在一旁,犹豫了片刻,看着关铭健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,还是主动向医生坦白。 “可能是两种药导致的心率QT间期被拉长,她很容易感到心悸不适,甚至有猝死风险。” “给她吃药之前没有医嘱吗?” 关铭健的语气有些凌厉,他望向鄢琦的生活助理,眼里冰冷一片。 “……是我自己吃的,”鄢琦缓了过来,拦下关铭健的话头,“和阿昀没关系。” “鄢小姐,理论上不建议两种药同时服用,如果有剂量增大的需要,请您一定及时和医生沟通确认。” “……好。”鄢琦点了点头,“阿昀,你替我给一些心意,送医生出去吧。” 阿昀会意,一步步送医生至廊亭外,将密闭的空间留给他们。 为什么?他掰开她紧握的掌心,露出被指甲掐出月牙痕的掌心,为了保持足够清醒的痛感? 庄园外的喷泉突然亮起灯光。水雾透过纱帘,在床头监测仪的荧幕上投下波纹。鄢琦望着那些起伏的光斑,想起c大实验室里测量脑电波的电极。 “你看过被摘除前额叶的猴子吗?”她突然说,“它们永远温顺,再不会撕咬笼子。” “那它们就不再是猴子,”关铭健摇了摇头,“琦琦,我并不想阉割你的大脑,不论你是想做得体的鄢小姐,还是想做叛逆的Ivy,我都会接受。” “你不会。”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掉落,“因为叛逆的Ivy不会放弃逃跑。” 男人定定地望着她,从西装内袋拿出证件袋,“你的护照我带过来了。琦琦,我知道有人给了你机票,要走要留,你可以选。” 手指颤抖着接过自己的证件,鄢琦抿了抿唇,移开了眼,却听见男人继续说:“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,只要这次你留下来,从今往后,这里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。” 08妥协 她轻轻摩挲护照上那枚枫叶徽章,怔怔望着紧闭的门扉。 还有半小时开场。 鄢琦盯着更衣室的门把手——没锁。关铭健确实遵守了诺言,连守在走廊的保镖都撤走了。窗外那辆捷豹XJ6闪着尾灯,司机正靠在车边抽烟,像往常一样等着。 只要三分钟。穿过消防通道,跳进车里,然后—— 可她还是迈不开腿。 和母亲说的一样,她逃得了今天,逃不了以后。不管她跑到天涯海角,总会被鄢鼎抓回来,随意丢给那些政客富商的儿子,当展柜里寂寞落灰的古董花瓶。 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撕扯她的灵魂,痛得她几乎窒息。 Ivy的声音在耳边蛊惑:“逃吧,趁现在还有机会。哪怕只有一线希望,也要抓住。” 可鄢琦却死死拽住她的手腕,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:“别做懦夫!像母亲说的那样,借他的手推翻这一切,而不是像个逃兵!” 她踉跄着走到门前,翡翠玉镯被粗暴地褪下,“当啷”一声扔在玄关的大理石台上。她默默深呼吸,手掌触碰到金属门把的那一刻,心如鼓擂。 可下一秒,自己随身携带的摩托罗拉揭盖手机猛地响起,她慌乱地接起,却听见母亲在电话那端焦急地打开话端。 “琦琦,你和Alex在一起吗?” 鄢琦愣了一瞬,“怎么了?” “鄢以衡在g省投了几个地产项目,最近d湾开发项目批下来了,但是大陆外汇管制非常严格,他为了绕开管理局,去黑市上找人换汇。” 周芙伶深深吸了口气,“可我没想到,山崎帮的陈森替他在s市开了家皮包公司,实则替他在大陆运行地下钱庄。现在东窗事发,牵扯出来的事比我想象得多。” “我本不想管,可这几年大陆风声太紧,真要杀鸡儆猴,死刑也不是没可能。你爹地出面了,他现在唯一能借力的,就是关家。” “……琦琦,我给Alex打过电话了,但无人接听。如果你和他在洛桑庄园,帮我知会他一声,好吗?” 脑子仿佛一团浆糊,可是思维却清明依旧,鄢琦沉默了片刻,抓住母亲话语里省去的部分反问:“所以因为你名义上领养了鄢以衡,爹地用周家的名义替鄢以衡打掩护了,是吗?” “对。”周芙伶长叹了口气,自嘲地笑笑,“我知道他什么意思,为了救他儿子,他恨不得立刻把我和你打包出去顶罪。” 捏着移动电话的指节用力到发白,血液瞬间上涌到眼眶周围,耳边母亲的话语依旧温柔:“琦琦,没关系,你问问Alex肯不肯帮忙。只要你不愿意,除开你们婚事之外,其他条件都可以谈。” “……” 眼泪夺眶而出。她清楚,这二十四年来,为了护住她手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天地,母家付出了多少。可世事如棋,荒唐事接踵而至,到头来,她连逃的地方都没有。 “我会去找他的,”她转身拿起玄关上的玉镯,站在镜子前草草地擦了擦泪水,颤抖着又将镯子戴回腕间。 “懦弱。”镜中的Ivy冷笑。那个穿着破洞牛仔裤、在纽约地下酒吧唱摇滚的女孩,此刻正用沾着烟灰的手指戳她胸口:“你连摔碎镯子的勇气都没有。” 她不敢去直视Ivy那张画了烟熏妆的脸,只能仓皇失措地逃离开。 走廊的灯光刺痛了眼睛。鄢琦踉跄着撞进宴会厅,香槟塔折射的光斑像无数把碎玻璃扎在皮肤上。 来往宾客越来越多,她只得把失态藏进立柱阴影时,才发现他替自己系上的高跟鞋的绑带早已松散开。 她一不小心撞到了服务生,脚踝重重崴了一下。服务生惊慌地扶住她,看着她华丽的着装,心口一紧。 “关先生在喷泉池,和洛桑先生在一起。”侍应生看着她这幅失魂落魄出来寻人的模样,主动递来冰毛巾,忐忑地问,“需要叫医生吗?” 鄢琦摇了摇头,强忍着疼痛一步步走向后院的喷泉花园。 水声越来越近。 她远远看见关铭健站在罗马柱旁,漫不经心地和面前金发碧眼的男人说着什么,手里还在把玩着自己送出的白金腕表。 他穿了崭新的礼服,胸口和袖口用象牙白的绸缎做成了水流图案,柔和了他锐利的棱角。 她深吸了一口气,屏住呼吸走上前,却先一步听见男人的话,他说—— “琦琦。”他甚至没有转身,“听说慕尼黑在下雨。” 夜风掀起她的裙摆,露出膝盖上未愈的淤青。喷泉的水雾打湿睫毛,她张了张嘴,喉咙却仿佛被人捏住一般,呼吸困难。 “但纽约天气刚好,”关铭健转过身,挡住洛桑先生好奇的视线,“琦琦,你更喜欢晴天的,对吗?” “……” 喷泉的水珠溅在鄢琦的锁骨上,像一颗颗未落的泪。 关铭健蹲下身仔细查看她的伤处,指尖悬在她脚踝上方,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既不过分亲密,又不显得疏离。 鄢琦抿了抿唇,眼眶泛着红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“经济舱的座位太窄了。”他低头查看她红肿的脚踝,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,“你上次坐完长途飞机,膝盖不是疼了一周么?所以我找人替你们升了头等舱,只是——不小心看到了目的地。” “不小心。”鄢琦苦涩地勾起唇,“真的是不小心吗?” 洛桑先生识趣地离开,喷泉池边只剩水声潺潺。关铭健解开袖扣,将丝质手帕浸湿冰水,轻轻敷在她伤处。月光照在他低垂的睫毛上,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。 “我说了如果你要走,我不拦你。” 晚香玉的馥郁在夜风中浮动,鄢琦别过脸去,月光描摹着她绷紧的下颌线。关铭健的手仍停在她小腿处,指尖的温度透过神经末梢传来,像在丈量她克制的颤抖。 “我妈咪联系你了,但你好像没接。” “我没带电话下楼,”他面上丝毫不显,“有事吗?” 鄢琦淡淡地叙述着鄢以衡闯下的祸,又深吸了口气:“你会帮我的。” 关铭健垂着眼睫,轻轻地笑了一声:“我当然会。” 女人眨了眨眼,泪从眼角滑落:“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地下钱庄的事?你也知道我会回头来找你,是不是?” 关铭健顿了顿,手指在她光洁的小腿肚上轻抚,淡淡地回着:“琦琦,我知道你聪颖伶俐,你知道我想要什么。” “所以我从不打算和你拐弯抹角地说话。” “留在我身边,作为交换,那些你的噩梦,只要你说,我就动手替你扫清。” “Alex,”她的声音再次哽咽,“可是我们只见过寥寥几次。” “怎么开场不重要,”男人牵起她带着丝质手套的手,在她手背落下一吻,“结果都不会改变。” 他站起身,将鄢琦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,“要开场了,可是你不能跳舞了。” “别哭。” 关铭健替她擦掉了眼泪,“是去听我给你点的开场曲,还是送你上车?” “……” 她捏紧裙摆,最终还是在小提琴急促的旋律里再度抬头看向耐心的他,“进去吧。” 男人弯腰将她抱起,替她带上了那枚古董皇冠,在她柔顺的发间落下一吻 小剧场一 “ν?στο??” 关铭健捧着笔记本,指尖轻轻抚过纸页上鄢琦娟秀的希腊文字迹。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明媚的侧脸上,为她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。 鄢琦刚要开口解释,一个稚嫩的声音就抢先响起:“是回家的意思!“ 四岁的关越挺着小胸脯,背带裤口袋里的小手攥得紧紧的,骄傲地仰起脸:“妈咪带我去上希腊语课的时候教过。” “我们Irwin真聪明。”鄢琦笑着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发顶。 关铭健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,选择性忽略了儿子期待夸奖的眼神:“不过我记得,这个词在中文里似乎没有完全对应的表达?” “嗯。”鄢琦点点头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,“在《奥德赛》里,ν?στο?不仅指物理意义上的返乡,更象征着历经磨难后的精神皈依和自我认知的旅程。” 关铭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妻子专注的侧脸:“下次你讲《奥德赛》的时候,我能去旁听吗?” 鄢琦的动作顿了顿,斟酌着开口:“Alex,上次你......把学生们吓得不轻。” 空气突然凝固。 关铭健揉了揉太阳穴,想起那个胆敢对他妻子行吻面礼的意大利留学生,眼神又暗了几分:“...抱歉。” “可是爹地!”关越突然挤进父母中间,仰着小脸天真地问:“这个词我们上周不是一起查过字典吗?你怎么还要妈咪解释?” 关铭健的眼角跳了跳:“...爹地记性不好。” “Irwin,”他声音沉了几分,“该去做功课了。” 小男孩撇撇嘴:“你就是嫌我黏着妈咪。” “关越。” “干嘛凶他?”鄢琦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,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小卷毛, “Irwin帮我整理了好多笔记,进步特别快,我们应该好好表扬他才对。” 关铭健深吸一口气,看着儿子躲在母亲怀里冲自己得意地眨眼睛,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。 “...很好,Irwin。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。 “谢谢爹地~” 关越甜甜地应着,故意张开小胳膊紧紧抱住鄢琦的脖子,朝父亲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。 ---- 新章还在写,先写点脑洞玩玩 09将至 “Alex?” 洛桑夫人款款走来,紫色礼服在灯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。她碧绿的眼眸在关铭健怀中的鄢琦身上流转,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:“你可没跟我说,你和Ivy是这种关系。” 关铭健从容地摇头,手臂却将鄢琦搂得更紧了些:“她不小心扭伤了,行动不便。” “是吗?”洛桑夫人轻抚着香槟杯沿,眼中闪烁着光芒,“难怪你特意点了那首探戈曲。Por Una Cabeza...《一步之遥》,倒是很应景呢。”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鄢琦泛红的耳尖,以及关铭健紧扣在她腰间的手指,“不过错过了也没关系。”洛桑夫人冲鄢琦挤了挤眼睛,“是不是他害你迟到?我们一起罚他弹首曲子,赔给你吧。” 鄢琦抬眼望向他沉静如夜的眼眸,对洛桑夫人的提议有些不知所措。 “好。” 男人答应的很爽快,望着她明亮的眼睛,闷闷地笑了几声,“想听什么?” 鄢琦抿了抿唇,“都好。” 他大步走到钢琴边,把女人放在身边,与她并排坐在钢琴椅上,抬起三角钢琴翻盖,侧头看向鄢琦的眼睛,指节用力砸出第一个和弦。 鄢琦抿着唇愣了片刻,紧绷的眼尾却松动下来。 是鲍勃迪伦的《Make You Feel My Love》。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,他弹奏的力度也轻柔,每个音符都像在娓娓道来。宾客们随着节奏摇曳,香槟杯折射出的碎光落在鄢琦颤抖的睫毛上。洛桑夫人安排的摄影师们悄然调整镜头,将他们框进相机的取景器中。 “你看他们。” 关铭健的唇角仍挂着得体的微笑,指尖在琴键上流淌出优雅的旋律,出口的话语却锋利如刀:“这些手里掌握财富和地位的白人站在世界顶端,他们听着最好的琴,私下却干最脏的勾当。” 琴声渐强,他的尾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:“琦琦,他们看我的眼神,就像在看一个刚入局的赌徒。”低沉的嗓音混在悠扬的弦乐中,“盘算着什么时候把我,和我背后的国家资本摆上餐桌分食。” “……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?”鄢琦凝视着他翻飞的手指,那修长的指节在黑白琴键间游走,宛如一场精心设计的围猎。 “因为你会懂。” “你懂亚洲人斡旋其中的迷茫艰辛,也会懂我为什么迎难而上、打败旧世界的原因。” 鄢琦呼吸一滞,撞进他燃烧着野心的眼眸里,“你的理想?” 旋律渐渐收尾,关铭健勾唇笑笑,“我们的理想,琦琦。” 周遭的掌声、香槟的泡沫、闪烁的镁光灯,在这一刻统统化为虚无。他的话语在她耳中反复回响,奇迹般抚平了体内那个叫嚣着的Ivy,让破碎的灵魂重归平静。 是夹杂着金属硝烟气的掌声。 B社拉来了巨大的股市银幕,大家一边向洛桑家族庆贺着,她却遥遥看见洛桑家小儿子要娶的那个女人。 她泰然自若地和自己打了个招呼,眼里的欲望和侵略性竟然激不起自己半分恐惧。她恍然意识到心口忽然发烫的温度,好像是另一个自己在对她说,去打倒他们,像打倒父亲代表的那个旧世界一样。 股市涨涨跌跌,屏幕红绿相间,有人又在这里燃起了大麻烟,酸苦的味道让她微微蹙眉。 “不了,”关铭健的声音将她唤醒,“雪茄就好。” “Alex,你真不愧是亚洲家族出来的,循规蹈矩。”洛桑先生大笑着与他开起玩笑,关铭健也扬起意味深长的笑。 一只女士细香烟在男人指尖点燃,他递到自己嘴边,冲自己挑了挑眉。女人两指掐住,轻吸一口,烟雾从红唇中四散开来。 她遥遥回望新洛桑太太打量自己的眼神,瞳孔里映着水晶灯的光影,有种野性的捕食冲动在胸口碰撞。 “May I?” 关铭健接过那支染着她唇印的烟,深吸一口。晚香玉的馥郁混着薄荷烟草的凛冽,顺着呼吸灼进心底,惹得他喉间溢出几声低笑。 她望着那只宽厚的大手,叹息一声后回握住,回应了他的共舞邀请。 又是一场华尔兹,鄢琦把头垂在他胸前,大脑有些放空。高跟鞋被她的助理放在一旁,她的脚尖踩在男人光洁的皮鞋上,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臂弯。 “琦琦,直视他们。” 关铭健看着洛桑先生和新洛桑太太对着他们的方向戏谑地举杯,大手横在她瘦削的脊背上,稳稳地托住他,“我们总有一天也会是规则制定者。” “他们、你父亲,都没什么可怕的。” 鄢琦仰起脸,在他怀中转身,直视那些带着轻蔑的浅色眼眸。某种陌生的力量在血脉里苏醒,像一粒火种,悄然落在心底最荒芜的角落。 --- “好好休息。” 关铭健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,丝绸床单随着她的重量微微下陷。他拂过她额前的碎发,声音低沉:“阿昀马上过来帮你洗漱,轮椅和热敷包都准备好了。如果明天还是不舒服,我们就去医院。” 鄢琦取下沉重的钻石王冠,璀璨的光芒在她指尖流转。她抬眸望向他:“你答应我母亲的事......” “许尧已经联系大陆那边了。”他解开她颈间的项链,丝质领带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脸颊,“阿森会为鄢以衡顶罪,但他还得在大陆接受一段时间的调查。” 他的指腹突然抚上她耳后那道浅淡的疤痕,眼神暗沉:“比起担心鄢以衡,你更应该想想怎么利用这次机会反击。”声音顿了顿,“这里...还疼吗?” 鄢琦瞳孔骤然收缩:“你怎么会知道......” “知道什么?”关铭健轻叹,“鄢以衡在你的马上动了手脚?琦琦,两年前纽约那场马术比赛,我就在看台上。” 空气瞬间凝固。 鄢琦攥紧了床单,指节发白:“所以你早就......” 关铭健沉默地收回手,喉结滚动。记忆里那个从马背坠落的少女,满身泥泞和鲜血却倔强地不肯落泪的模样,至今仍让他心头震颤。 “早点休息。” 他放下一迭信纸和五色墨水在她枕边,“有事就打电话,我在隔壁。” 房门轻响后,鄢琦抱紧双膝,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卸下了对他的防备,甚至将他视作了可以并肩的人。 这个认知让她脊背发凉。 只有在关铭健身边时,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。而一旦离开他的气息笼罩,那种如履薄冰的分裂感就会立刻卷土重来。 “别被他控制。”Ivy的声音在脑海中尖锐地响起,“别再犯傻了。” “我没有......”她小声反驳,声音却虚弱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。 真与假,现实与幻境的界限,好像又开始一点点崩塌。 --- “满旭已经离开了,”许尧推了推眼镜,将热茶推到关铭健面前,“他父亲那边也警告过了。” 关铭健摩挲着那本真护照,目光停留在鄢琦的照片上。照片里的她眉眼如画,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。“唐人街那帮人手艺不错,他轻笑道,“这假护照做得几乎可以乱真。” 许尧挑了挑眉:“普通人确实分辨不出,但海关系统一查就露馅。Alex,你又对鄢小姐撒谎了。” 男人抿了口茶,茶香在唇齿间蔓延:“只要她不离开,护照真假又有什么关系?” “你打算扣留她的护照到什么时候?”许尧直截了当地问。 关铭健抬眸,眼底闪过一丝玩味:“如果她去哪儿我都陪着,这还能叫扣留吗?顶多算是...代为保管。” 许尧摘下眼镜,忍不住笑出声:“真话假话掺着说,要是哪天露馅了怎么办?” “那就别让她发现。”关铭健放下茶杯,语气轻描淡写,“鄢鼎找来了?” “嗯,第一次为了儿子这么低声下气。”许尧嘲讽地扯了扯嘴角,“说要投资可以,但想入股华信?痴心妄想。” 关铭健冷笑一声:“他还以为自己有谈判的筹码?” “所以我直接告诉他,”许尧倾身向前,压低声音,“d湾的杠杆太大,鄢以衡和内地的产业,他一个都保不住。” “然后他问我——”许尧顿了顿,意味深长地看着关铭健,“你是不是想要鄢琦?” “我没正面回答。不过听说内地要严查鄢以衡后,他又打来电话。说如果是的话,他同意了。” 关铭健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,唇边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:“条件?” “他要和你签对赌协议。” “可以。”关铭健站起身,走到窗前,“他是想借我的手做空大陆资本?可惜,该被宰的羔羊是谁,他会懂的。” “不过这些都不重要——”他转身拿起桌上的《哲学通识》,随意翻了几页,“许尧,订两张去瑞士的机票。我要带她去见婚纱设计师。” 10求婚 “耶稣是为别人的罪而死的,不是为我的。” 她穿着宽松的衬衫裙,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,唱片机里放起“垮掉一代”的摇滚乐,用沾满蓝色墨水的钢笔在信纸上簇簇写下帕蒂的歌词。 鄢琦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——那些精致的甲片像十具小棺材,封印着她啃咬指甲的习惯。她对着壁橱上的镜子苍白地笑,只觉得自己像被精心打扮的洋娃娃,内里早已生锈斑驳。 毕业以后,自从离开学校,就再没什么地方可以容许她逃避,让她开心。 解离感又来了。 镜中的女人突然变得陌生,连笔迹都扭曲成另一个人的模样。这是毕业后第三十七次发作,比上周多两次。她摸索着紫翡原石冰凉的断面,试图用触觉确认自己的存在。 玉石原料被她随手放在茶几上,南洋珠宝行未来的经营还是得落到她头上。她努力打起精神,拿起打灯手电,对着桌面上的紫翡裂缝,细细地察看。 大脑还是有些晕,人也提不起劲,但是阿昀最近给她的药物管控很严,甚至收走了她的烟和酒。 夕阳从百叶窗里照了进来,空调的冷风打在背上,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工作室里的常春藤早早被浇好了水,枝叶野蛮地向上攀长。 有人忽然来敲响了她的门。 她抿了抿唇,起身打开了门,毫不意外地在门外看到了他,和每天街市上最鲜艳的天竺葵。 她简单扬了扬嘴角,和他打了个招呼:“Alex。” 关铭健挑起眉宇,算是回应了她敷衍的招呼,主动走进门,替她换下花瓶里的花。 这一整周,她基本都待在自己小小的工作室里,躲进书堆里,潦草地写着一页又一页乐评和无头无尾的小说。 只是不变的是在纽约证交所敲响收盘钟声的一个小时后,男人总会登门来找她。 最初几天,她在听到电梯声时,会忽然绷紧脊背。直到发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书房角落,为她整理那些被钢笔划破的稿纸,或是将翡翠设计图按创作日期编号,她才渐渐放松下来。 有时他们整晚只说三句话:“汤太烫”、“下雨了”、“该吃药了”。 他从不要求留宿,每到夜晚十一点,就会看着她安静地躺回床上,然后替她锁好门窗,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。 洛桑夫人的社交版报道摊在茶几上。那张偷拍的合照里,她坐在他身旁,认真听着他演奏的乐曲。香港小报想必已经添油加醋,但她连剪碎这份报纸的力气都省了。 周芙伶认为他们是在交往。可是真的是吗?她也不知道。 他熟稔地抽出压在肘下的乐评稿,页眉沾着的蓝墨水晕染成卡尤加湖的形状,“琦琦,你预测对了Radiohead的新专辑风格,滚石已经刊登出你的稿子了。” 鄢琦抚过杂志上自己的名字。这种时刻,灵魂的麻木感会短暂消退,自己仿佛能回到在CBGB后台写乐评的学生时代。 “他们寄来了800美元的支票,是你的稿费。” 她无奈地笑笑,“还挺多的。” 关铭健挑起眉,“是吗?” “嗯,之前我在学术刊物上发论文,稿费只给了我200美元。”鄢琦接过他手里的餐盒,把私厨做好的中餐一一排开。 关铭健顺着她的话低声笑了笑,替她拿过玻璃水杯,“想不想去live house?帕蒂今晚在Bowery Ballroom。” 鄢琦拿筷子的动作顿了顿,在他身侧的高位椅上坐了下来,和他一起面对着公园大道来往的车辆,没有说话。 “吃完饭换个衣服吧,我约过位置了,不过你的脚踝还没好,不能去内场站票区。” “好。” 她夹起男人送到碗里的鲍汁豆腐,心里却默默燃起期待。 --- 帕蒂唱到《Gloria》的副歌时,暴雨突然砸向Bowery Ballroom的彩绘玻璃。鄢琦的指尖还沾着门口买的廉价啤酒泡沫,男人已经掏出方巾替她擦手,力道刚好地在她指尖摩擦。 二楼栏杆的铁锈蹭脏了她新换的Levi039;s。这是三周来第一次,她允许自己随着鼓点晃动肩膀,让啤酒泡沫沾湿唇膏。舞台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,那个影子有着野生Ivy才有的张扬轮廓。 “你父亲下午给我发了传真。”他在吉他solo的间隙忽然开口,声音恰好卡在鼓点骤停的间隙里,“他预备让我们下个月月初,在苏黎世完婚。” 她浑身僵冷,艰难地移开头看着背后端坐在皮椅上的男人,正在兴奋点上的情绪一点点碎裂,扎得胸口闷痛。 她捏得啤酒罐微微变形,颤抖地开口:“为什么没人通知我?” 台下人群突然骚动。主唱正唱着新歌《About a Boy》,歌词是关于一个“用婚戒当枷锁的富家子”。关铭健凝视着她苍白的脸,从西装内袋取出丝绒盒。盒盖弹开的瞬间,舞台镁光灯正好打在钻石上,刺得她瞳孔骤缩。 关铭健没有单膝跪地,只是将盒子放在他们之间的栏杆上,仿佛在拍卖行搁下一件待估的藏品。 “只是他的提议,琦琦,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想法。” 鄢琦的呼吸开始失控。那些被氟西汀压制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:父亲用烟灰缸砸向母亲的手,托马斯勋爵打量货物的眼神,还有千千万万戳在自己脊背上的镁光灯。 “……自己的想法。”她声音嘶哑得像坏掉的音箱,“Alex,每一次都是这样,每次我以为抓住自由,都是你放的线。” 她故意让酒液滴在他的牛津鞋上,情绪到达顶峰,眼眶泛着鲜红,仿佛变成另一个人一般,语速越来越快。 “你说带我来美国,却早早让洛桑放出消息,发出了我们的照片。你说帮我救出鄢以恒,却私下和我父母一起定好了我的终身。” “Alex,我不喜欢这样。” 易拉罐从她指间坠落,在楼下乐迷的尖叫声中砸得粉碎。关铭健接住她踉跄的身体时,西装口袋里的钢笔硌得她肋骨生疼。 “……Ivy。” 关铭健紧紧搂住她颤抖的肩,“呼吸。” 她努力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的怀抱,却根本无力抗拒,只能凌乱地喘息,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叫自己Ivy。 她猛地惊醒,想从他怀里逃出来,却被他抓住了手腕,像被踩住尾巴的困兽。 “我没打算逼你,如果你现在说不,我就等你点头的那天。” “但你需要一个身份立足,否则这样的事会一次又一次发生,你逃无可逃。” “我和你父亲之间的对赌,是我们商场的事。但我们之间的婚前协议,你可以提任何我能为你办到的要求。” “我答应你母亲,婚后第二年,送你回纽约读博士,你自由选择喜欢的职业,不想社交就不社交,不想和你我的家人相处就不相处。” 主唱突然砸碎吉他,人群爆发的欢呼中,鄢琦看清他展开的传真纸角落——父亲的字迹像毒蛇信子:“随你处置,别闹上报纸就行。” 解离感再次爬上她的脊柱,让她控制不住身体,只能软在他怀里,认命般地闭上眼,泪水从眼角缓慢滑落,“你们都一样,Alex,你们都一样。” 她的泪水洇湿了他的衬衣,男人袖口那颗黑玛瑙在潮湿中变得浑浊,像一颗溃散的瞳孔。关铭健的手掌贴在她后颈,指腹顺着她的皮肤一下下抚摸,替她顺着胸口淤塞的气息。 解离感像潮水漫过感官,把尖叫的观众、刺眼的灯光都隔绝在毛玻璃之外。她悲凄地笑,“好啊,我跟你去瑞士。” “一切你来挑,婚纱珠宝和场地,我都不想看。反正这些对我来说,都是囚服。” “……” 她的抗拒在他意料之中,却让他胸口烦闷的情绪更甚,他以为自己能硬下心肠,对她的痛楚熟视无睹。他自信她总归会在日后的某一天对自己心软。 可他算错了。从赛马会庆典那天握上她的手,就算错了。 他握了握拳,将她的头抱进怀里,嗓音低闷地对她说:“囚徒和狱卒,本就是一体的两面——你猜我到底是哪个?” 她说过,“萨特说:‘迷恋他人时,已经自己典当给了地狱。’” 不知不觉中,他早就主动叩响了地狱的大门。 11前夜 她终于有机会喝到烂醉。 在他们要去苏黎世的前一天。 琴酒瓶在鄢琦指尖摇晃,琥珀色的液体溅在茶几上。地下酒吧的霓虹灯管年久失修,把每个人的脸照得支离破碎。 她再一次踩上地下酒吧满是污渍的沙发,赤着脚对三两好友宣布,半个月后自己就要结婚了。 宝琳是她从小在温哥华就认识的好友。她总是留着一头英气的短发,帮她一次又一次打掩护,逃脱家里的管制,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。 “琦琦,”宝琳面色有些纠结,“是你选的吗?” “选?”鄢琦有些口齿不清地笑了起来,手里还握着酒瓶,“选什么?选择嫁给一个我认识还不到两个月的男人吗?” “逃啊,像宝琳的妈妈一样。” 另一位亚裔在她身旁说话,对宝琳使了个眼色。 “我妈咪当年係游过sz河先走得出嚟?。”宝琳用粤语低吼,把人从沙发上拉了下来,“你而家(现在)连行直线都行唔到啦!” “更何况……” 她的话还没说完,包厢的门就被人推开。 门被推开的瞬间,鄢琦正把柠檬片塞进嘴里咀嚼,酸涩和血腥味在口腔炸开,让她终于看清逆光中的人影。 关铭健的下颌线条绷得极紧,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,却被鄢琦一个侧身避开。他的呼吸明显沉重了几分,眸色骤然转冷:“琦琦,该回家了。” “你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中,鄢琦泛红的眼尾在昏暗灯光下格外醒目。她甩手砸碎酒瓶,玻璃碎片飞溅到关铭健锃亮的皮鞋边。男人卷起的衬衫袖口下,小臂青筋暴起,一把将人箍进怀里:“吃了氟西汀还敢喝酒?” “你是真不怕猝死?” “只有阿昀知道这个地方......”她含混不清地呢喃,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臂,“现在连她都变成你的人了?” 关铭健闭了闭眼,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软了下来:“我们回家。” “Alex!”宝琳突然上前一步,挡在两人之间。她染成紫红色的短发在射灯下格外醒目:“你至少该问问她的意愿。” 男人缓缓转头,冰冷的视线如刀锋般刮过宝琳的脸:“宝琳,对么?”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,每个音节都裹着寒意,“请柬已经送到你母亲手里了。”男人看着对方瞬间收缩的瞳孔,慢条斯理地补充道:“就是不知道,她还有没有胆量回大陆赴宴。” “毕竟你知道的,大陆抓偷渡抓得……” “Alex..…”鄢琦胸口剧烈起伏着,踉跄地挡在宝琳面前,“我跟你回去,别为难她。” 男人看着她维护好友的模样,指节捏得发白。片刻后,他忽然扯出一抹笑,眼底却结着冰:“宝琳,苏黎世的机票已经订好了。” 他低头为鄢琦拢好散乱的衣领,“贺礼就不必带了,毕竟——你是琦琦的朋友。” “回家吧,”鄢琦颤抖的手指攥住他的衣袖,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,“Alex,我想回去了。” 关铭健收回视线,大手轻抚她瘦削瑟缩的脊背,干脆地将人拦腰抱起,大步走出了昏暗嘈杂的酒吧。 “去找邹医生。” 她迷迷糊糊间听着他在安静的车厢里说话,许尧似乎回了句什么,可她毫无力气支起身体,意识也混混沌沌。 “阿昀说她只是出门买东西的功夫,她就不见了,”许尧合上公文包,替关铭健检查好明日要用的证件,从后视镜里对上他阴沉的视线。 鄢琦靠在他肩头,娟秀的眉毛微蹙着,像是在诉说她的不适。 车身微微颠簸,关铭健立即抬手示意:“开慢点。”他指尖轻抚过她苍白的脸颊,“以后让阿昀寸步不离地跟着。日常采买...再雇个管家。” “再多人跟着都会百密一疏,Alex。” 许尧轻轻笑了一声,“你记得我爸是怎么对他发妻的吗?” “装定位器?”关铭健眼神扫过她光洁的脖颈和凸起的锁骨,手指无意识缠绕着她的发丝,“暂时还没到那一步,她还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。” 车窗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神色。许久,他才像说服自己般喃喃道:“希望永远不需要走到那一步。” --- 她又在天色如墨的凌晨醒来。 睁眼时,已是在他的公寓里,身上盖着一床沾染着他雪松气息的凉被。 离烂醉只是过去了三个半小时,头痛到有些耳鸣的程度,让她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躯体化,还是宿醉反应。 指尖夹着血氧仪,和她苍白的脸色相比,上头跳动的数据勉强算得上正常。 她微微起身,却发现男人躺在她身侧,呼吸均匀绵长。他没有钻进被子里,而是安静地侧卧着,不远不近地陪伴她。 鄢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崭新的睡衣,眼睛有些红。 是不是未来的每一天,她都要过这样的生活?噩梦里全是牢笼,她奋力奔跑,可好不容易跑到尽头,睁开眼,却发现是另一场更无法逃离的囚禁。 关铭健忽然动了动,像是察觉了她的苏醒,却没有睁眼,只是下意识伸手,将她拉进臂弯里。那力道不重,却像一道钝重的枷锁,扣在她肩上,隔着布料都能闻见他身上的清冷雪松味,带着点属于男人的潮湿与沉郁。 “怎么醒了?”他的声音低哑,像从同一场梦里挣脱出来。 她趴在他怀里,对他忽然的亲密有些不适应,可抗拒情绪只是一个开场,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又在叫嚣,让她快逃。 “推开他!”Ivy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。 她猛地推开男人的怀抱,却在他阴郁的眼里读出了些和自己一样的偏执。 “我想自己待一会,”鄢琦匆忙扯下监测仪,赤着脚下了床,急步向卧室门逃,却被男人立刻抓住了手臂,摁在墙边。 “不行,我找了医生过来,至少今晚你的状况要一直保持监测。” “你放手。” 鄢琦忍不住落泪,声音拔高好几分,“我说我想一个人待着。” 男人没有理会她的抗议,而是一步步将她拉到床边,执拗地坐在她身边,“监测到六点,我就走。” 鄢琦悲凄地笑了起来,她当着男人的面,一颗颗解开胸口的纽扣。 “……琦琦。” 关铭健扭开头,抓着她的手制止她接下去的动作,却不敢再强迫一分去刺激她的情绪,“别这样。” “哪样?” 她用力挣开男人的手,直接从头脱掉棉质睡衣,逼他直视赤裸的自己。 “Alex,你不是想要这个吗?” “现在就可以。” “鄢琦!” 关铭健闭上眼起身,一脚踢在卧室的沙发上,“我要的不是这个。” 女人跟在他身后,主动从后抱住他的身体,葱白似的手指绞在他胸前,轻轻地开口:“可我只会给你这个。” “……” 强烈的不甘几欲冲破胸口,将他蚕食。关铭健扯开她抚摸自己身体的手,握紧她纤细的手腕,声音低哑,却只能一遍遍重复:“琦琦,我要的不是……” 他转过身,捡起外套披在她肩上,没有窥视她洁白的身体一眼。关铭健用力抱住她的身体,眼眶发酸,“琦琦,不要这样对自己。” “你们拿我当商品,我马上就要被卖给你,你说,我该怎么对自己?” 鄢琦的眼泪止不住地滚落,呼吸越来越急促,纤细的手指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料。世界在眼前扭曲旋转,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。 “吸气。” 关铭健将她小心地放回床上,宽厚的手掌捧住她冷汗涔涔的脸。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,像暴风雨中的锚。 “呼气。” 她涣散的瞳孔终于找到焦点,本能地跟随这个声音。一下,又一下。 “吸——” 鄢琦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,终于找回呼吸的节奏。她蜷缩在柔软的鹅绒被里,颤抖的手指慢慢松开。 “鄢琦。” 他唤她的名字,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。修长的手指一颗颗系好她散开的衣扣,最后在她苍白的唇上落下一个克制的吻。 “你像律师提的那些要求,我都接受。” “你说生不生孩子,什么时候生,生几个,和谁姓都要听你的,我接受。” “你说你永远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,谁都无权闯入,我接受。” “你说每年要有一个月你可以去任何地方独自旅行,我接受。” “我只有两个要求,任何时候告诉我你在哪,任何时候不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。” “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愿,我不奢求你很快爱上我。” “我要的不是你这幅躯体,我想要我们能组成一个充满爱的家庭。如果你无法付出你的爱,那就我来。” 他细心地擦掉她的眼泪,“琦琦,别哭了。” 小剧场之对赌 “今天Irwin带朋友回家玩了。” 鄢琦凑到刚回家的丈夫身边,替他拿过黑色大衣,悄悄探头去看两个儿子的动向。 “嗯?” 关铭健顿了顿,“他好像第一次带朋友。” “是呢。”鄢琦轻快地笑了笑,“总是怕他太孤僻,不像弟弟那么活泼,不过最近似乎开朗了些。” 男人伸手搂住妻子的腰,嘴角也染上了笑意,陪她一起侧头看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打网球。 “那有没有给你添麻烦?” “没有啊,”她的尾音微微上翘,“那个小姑娘很有礼貌,也很乖。” 男人嘴角的笑意僵住,“……小姑娘?” “嗯。” 鄢琦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脸色,捂唇偷笑,“Irwin不能交异性朋友?” “Alex,他才8岁,那个小姑娘才4岁。” “……” 关铭健叹了口气,转过头抱起妻子的身体,“随他开心吧,难得有人被他称作朋友。” 对他突然的亲密,鄢琦早就见怪不怪。玻璃窗外的两个男孩看着被父亲霸占走的母亲,撇了撇嘴,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。 “好了,想想下个月去哪吧。” 男人搂着她在大床上躺下,轻柔地吻了吻她的唇,“我把时间都空出来了。” “本来想去南美,不过对于孩子们来说不太方便。”她皱了皱小脸,“要不还是去西班牙吧。” “南美吧,为什么一定要带他们?”男人牵起她的手,放在唇边亲了亲,“丢给妈带就好了,都上学了,该学会自己找朋友玩了,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。” “怎么是耽误呢?”鄢琦在他怀里挣扎着起身,“你最近这么忙,都没怎么陪他们。” “是啊,我最近这么忙,每天陪你都不够用。好不容易有时间,不是更该用来陪琦琦吗?” “……我跟你说认真的!” “我很认真。” 关铭健同她一起坐起身,微眯起眼,眼里全是她红着耳根狡辩的样子。“是Issac跟我说的。” 他可怜的小儿子正在网球场打着重重的喷嚏。 “他说我不在的这三天,你都睡不着,非得去挤他们的小床。” “……我待会就去找Issac,不给他吃晚饭了。” 关铭健凑近她的脸,和她额头相抵,指尖摸上她柔软红润的唇:“琦琦,我们结婚都十年了,怎么说一句想我,就这么难?” “不过不想说也没关系,我跟你说就好了。” “琦琦,我好想你。” --- “听你妈咪说,你带朋友回家了?” 他坐在沙发上,双手抱胸看着面前刚上完晨读家教课的关越。 “哦,”男孩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,“她是谢老师的外孙女。我在路上碰到她,天气太冷,她没带回家的钥匙,我带她回来待一会。” “这样。” 关铭健若有所思地点头,“下个月你生日,你可以邀请她过来,你妈咪应该也会很开心。” 关越撇了撇嘴,睁着那双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,“然后妈妈一开心,同意把我和Issac甩掉,和你一起去旅行,你更开心。” 男人“啧”了一声,“知道还不带着弟弟去找奶奶?” “爹地,你教我任何事情都该有条件。” 男孩抱着手臂,学着父亲的样子坐在他对面,一样眯着眼看向他。 “……你要什么?” 这句话怎么说都怎么怪,过去在商场上常常对着对手说,可如今面前是流着他血液的亲儿子,还只有8岁…… “我想要50万美金。” “用途?” “我要借许尧叔叔的账户,试试杠杆。” 关铭健弯曲的手指顿了顿,嘴角轻轻扬起笑,“好。” “追加一条,”关越一字一句地说,“如果下个月我生日之前,收益率超过75%,你要再给我50万。” “没达成呢?” “那我把50万还给你,如果有损失,我会从我自己的银行账户里补齐。” 关铭健象征性地给他鼓了掌,“Irwin,很高兴成为你第一个对赌协议的签约方。” “我会拭目以待。” 欣赏的目光在他眼里漾开,他低声笑了笑,这些年鄢琦总是一遍遍教儿子们礼节、同理心和理想。 只是如今看来,这两只狼崽子身上,不愧流着他的血。 ———— 健身健到一半,忽然灵感大爆发 12预备 她大概是哭累了,又加上宿醉,头垂在自己胸前睡了一整天。 他就那样陪她躺着,从公寓的大床上,到私人飞机的小床上,又到酒店的双人床上。等到了苏黎世的时候,已经接近傍晚。 “鄢董事长在问,鄢以衡什么时候能返港?” 许尧站在走廊暗处,见关铭健轻掩房门,立即上前低声说道。 “婚前协议还没谈妥。”关铭健指节抵着太阳穴揉了揉,声音放低,“让厨房准备几样清淡的菜式,她最近胃口不好。” 许尧皱眉:“对赌协议已经签了,婚前协议除了财产公证,还能有什么变数?” “孩子。”关铭健点燃一支烟,烟雾模糊了他凌厉的轮廓,“鄢鼎要两个姓鄢的继承人。” 烟头在黑暗中明灭,他声音沉了下去:“生不生孩子,生几个,我会完全尊重琦琦的想法,如果他不同意,拖延婚期,那鄢以衡的事就没那么容易结束。” 许尧挑眉,颇为不认可,“Alex,你这是在为她承担更大的风险。鄢以衡在大陆一天,你的压力就大一分。” 烟蒂被狠狠摁灭在水晶缸里,发出细微的“嗤”声。关铭健转身望向紧闭的房门,眼底翻涌着许尧读不懂的情绪。 许尧定定地望着他,沉默片刻后开口:“为了她担风险不说,就连对赌里你都要求,鄢琦来做新的持股人。Alex,实际经营都是你在做,最后却让她占好处。” “Alex,你动心了,还不止一点。” “许尧。” 关铭健打断了他想继续说下去的冲动,低头揉了揉太阳穴,“我和她会是夫妻,谁来持股并没有区别。” 许尧钻紧了手里的对赌协议,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。 昨天,鄢鼎刚把签好的文件传真过来。可等他逐页核对时,才发现关铭健悄悄改了最后一条条款。 他们一同筹划万银和华信的合并已经四年。华信已是全国最大的证券交易商,拥有遍布全国的交易网络。而万银虽然在资产结构上更稳健,但始终缺乏进入全国资本市场的通道。这场合并,是彼此破局的机会。 合并意味着重生。但谁控制重生后的“华银”,才是这场游戏的胜负手。 鄢氏基金成为他们最理想的棋子。 棋子,许尧冷笑了声。只怕执棋人早已心神大乱,色令智昏。这份他审阅过不下五十次的条款,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,灼得他指尖发烫: 【条款3.2】鄢氏基金需注入相当于其10%流动资金的现金,作为换取华银证券10%股权的对价 【条款5.7】若华银证券在协议签署后24个月内实现净利润翻倍,则该10%股权将登记于鄢琦(鄢鼎之女)名下 【违约条款】若未达成上述盈利目标,关铭健个人需按鄢氏基金当年加权平均收益率返还本息,且鄢氏基金仍可保留该10%股权。 这里的白纸黑字,哪里是在保障商业利益,分明是给那位鄢小姐织就的金丝软甲。 “也罢,”许尧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,长叹了口气,“Alex,但愿最后你不会落到人财两空的境地。” --- 喉咙火烧般的疼痛让鄢琦忍不住轻咳了几声,宿醉的钝痛从太阳穴蔓延至全身。朦胧中,有人正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敷在她肿胀的眼皮上,牛角梳齿缓缓划过发丝的触感如此熟悉。 雪松的气息萦绕在鼻尖,她下意识抿了抿干裂的嘴唇:“水...” 吸管适时地抵在唇边,她机械地吞咽着,直到喝掉大半杯才偏过头去。身后传来牛角梳放在托盘上的轻响,那人的手指刚要触到她的太阳穴,她就条件反射般躲开了。 “公司不忙么?”她的声音像砂纸般粗糙。 “陪我的宝贝女儿,天大的事也得放一边呀。” 这含笑的嗓音让鄢琦猛地睁开眼。周芙伶正俯身看着她,指尖还捏着那条热气氤氲的毛巾。鄢琦怔了怔,突然撑起身子扑进母亲怀里:“...妈咪,对不起,我以为是...” “以为是Alex?”周芙伶轻拍着女儿单薄的背脊,语气里带着促狭,“眼睛这么肿,他欺负你了?”话虽这么问,语调却分明透着对他的维护。 “...没有。”鄢琦把脸埋在母亲肩头闷声说。 周芙伶扶着女儿的肩膀仔细端详:“那妈咪可得好好问问了,”她指尖点了点鄢琦泛青的眼圈,“为什么吃了药还喝那么多酒?怎么能这么糟蹋健康呢?” “他跟你告状了?”鄢琦揪着被角流苏的手指一顿。 “哪有?我看你状态不对,就去问了阿昀,她告诉我的。” 周芙伶拿过梳子,继续为女儿梳理长发,梳齿突然卡在一个结上,她放轻动作:“琦琦,你不想嫁是不是?” “我不想有用吗?” 鄢琦眼眶又泛起酸涩,“他和爹地已经定好了一切,我能跑到哪里去呢?” “妈咪知道,”周芙伶放下梳子,将女儿冰凉的手包在掌心,“你一直向往那种纯粹的爱情。但在这个圈子里,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。”她轻轻拂去女儿眼角的泪光,“妈咪不能永远护着你,只能教你如何在名利场中站稳脚跟。” “Alex接受了你所有的条件。包括在对赌协议里写明——若他赢了,鄢家出资的那部分持股人是你。” “我?持股?”鄢琦皱了皱眉,“没有人跟我说过。” 周芙伶低下头,盯着鄢琦空空如也的手腕,轻叹道:“琦琦,这一次,能不能再相信一次妈咪的眼光?” 秒针一点点划过,她沉默了半晌。 “……好。” 她终究是松了口,摸着母亲虎口那道被鄢鼎用烟灰缸砸出的疤,握紧了拳头。 --- “这件怎么样?” 设计师正俯身为她系背后的绑带,话音未落,厚重的橡木门突然被推开。关铭健手持电话大步走来,英文对话还在继续:“不,先不出手,还没到抄底的时候。” 他的目光却早已锁定在她身上,指尖自然而然地抚上婚纱的雪纺面料,眉头微蹙:“换种材质吧。”电话被干脆地挂断,“你不是很讨厌雪纺的触感?” “但款式还不错。”鄢琦侧身望向镜中,手指轻抚腰间精致的鸢尾刺绣。阳光透过落地窗,在那银线绣纹上留下暖色的光芒。 关铭健取过配套的头纱,动作轻柔地为她别在发髻上。素颜的她裹在朦胧白纱里,雾气氤氲的眸子透过薄纱与他四目相对。 他呼吸一滞,低头隔着轻纱吻上她的唇,掌心稳稳托住她的后腰:“腰围又大了……”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,“琦琦,你太瘦了。” 鄢琦垂下眼帘,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。设计师识趣地拉上更衣室的遮光帘,空间骤然变得私密,只剩下头顶水晶吊灯投下的点点光环。 “试了这么久,累不累?”他低声问。 “还好。”她声音闷闷的,小脸却皱了皱。 关铭健低笑出声,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:“撒谎。”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腰侧明显的凹陷,“待会儿带你去吃那家新开的法餐,嗯?主厨特意准备了红茶舒芙蕾。” “晚上苏黎世联邦理工有学生音乐会,我带你去玩玩。” “哦。” 她小声地应了句,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,问出口:“你妈妈说还有宴席菜单、场地布置、仪式流程、司仪主持、嘉宾乐队,好多好多都发给我看。” “可是我不想看了,已经看了四天了,能让她和我妈咪一起定吗?” “她约我明早七点见,七点诶,Alex。” 男人听着她鲜少有的抱怨,大手伸向她背后,替她解开复杂的绑带,只觉得她可爱:“好啊,我跟她说,你只选自己喜欢的礼服和造型就好。” “好了,休息时间到了,琦琦,换自己喜欢的衣服,我们去吃饭。” --- 傍晚的电车慢悠悠地晃过利马特河,夕阳把车厢里的木质长椅染成蜜糖色。鄢琦拎着衬衫下摆的荷叶边落座,亚麻布料已经被暑气蒸得微微发潮。 安保跟在他们身后,关铭健递给她几张乐谱,“看看?” “怎么给我这个?”她有些不解地翻看着简短的五线谱,《500 Miles》的曲谱上满是铅笔修改的痕迹,某些段落甚至标注了不同的演奏版本。电车经过中央图书馆的巴洛克穹顶,那些字母就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跳动。 “之前认识个朋友,来做了音乐节的排练导演,他告诉我这首歌缺了个吉他手,我问他能不能让你试试,他同意了。” 鄢琦捏着乐谱的手顿了顿,诧异地看向他:“你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说?我都没有参加排练。” “这个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,”关铭健伸手将她耳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,“琦琦,他们很随意的,学生凑在一起玩而已。” “你也只是去和他们一起玩玩,不用有压力。” “吉他我让他给你准备好了,40寸的OM桶型,羊肠弦,应该合你手感。” 暮色渐沉,Polyterrasse的台阶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。关铭健的手稳稳托在鄢琦腰后,领她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。 导演是个蓄着胡子的高个子,牛仔裤上还沾着颜料。他咧嘴一笑,用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英语说:“正好缺个女声,你要不要也唱一段?” 关铭健轻轻别了一根椴树花在她耳后,看着她眼里难得又跳动起来的星光,鼓励着她,“去吧。” 他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,看着舞台灯光在她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。这几天,他们仿佛回到了纽约的时光——他依旧早出晚归处理工作,但总会准时出现在她房门前,带着新鲜出炉的Zopf面包和当天的《新苏黎世报》。 他们常常在班霍夫大街的餐厅吃午餐,鄢琦始终安静得像只瓷偶,直到侍者端上不同的甜点,她才会轻声说句“谢谢”。 晚风送来椴树的甜香。关铭健望着台上调试琴弦的鄢琦,想起昨天在古董唱片店,她蹲在爵士乐专区前犹豫不决的侧脸。他花了一小时陪她听完那张Miles Davis的旧唱片,尽管他根本分不清冷爵士和硬波普的区别。 舞台灯光突然大亮。鄢琦的手指拨动琴弦时,关铭健才发现她的手腕早已没了那个镯子。 导演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:“你女朋友弹得真不错。” “是妻子。”关铭健纠正道,目光始终没离开台上的人。暮色渐浓的苏黎世夜空下,他第一次听清了她低声吟唱的歌词: ——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… 音符飘散在夏夜的风里。他知道她依然把真正想说的话锁在日记中,但他愿意容许,有一部分的鄢琦是自由的。至少,她大部分都是他的。 ---- 这本依旧在商战haha。 琦琦是很纯粹的人,但这个世界就是会逼疯纯粹的人。这个平行时空里,她能教会坏男人什么是纯粹的爱和终极理想主义,坏男人也会教她如何自保,而不只是养一只金丝雀。 我写的he感觉都大差不差。男主只有真的认真去读她的灵魂,懂她的爱与理想,支持并鼓励她去做自己,他的能力只能用来兜底,而不是盖住她的天,这些坏男人才能称得上伴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