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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然而寒芒一闪,祭出的苍何剑突然在半空中顿住,东华侧目看了一看,神情很是有些不大明朗,他收回剑,仍皱一皱眉。

    折颜走进来,他叹一口气,走到榻旁俯头看她,他说,小五,送他回去吧,回到九重天,尚有一线生机。

    她很是僵硬的抬起眼,看着他,也看着东华,东华说,“送他回去,我担保下他的命,若是有差池,你拿走我的命去抵。”

    她突然便想起他最后同她说的那句话,耗尽了他的力气,他说,我们仍在一处,我永远留在青丘陪你。

    她眼前一片水泽,落在他的衣上,他玄色衣袍上的血已干涸,远处看去,只像些个清水印子,

    她真的,太盼望他能活下去。

    于是她凑到他耳边,哑着声音说,我们仍在一处,我随你回去......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去往九重天的路迢迢万里,众人赶了半日,行至南天门时,却被眼下的阵仗吓了一吓。

    天上的大小数百众仙,黑压压的齐候在天门之外,见着了她,天上的太子尚来不及叩拜,恭迎太子妃的声响已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她至今,方明白了天君的心机与沉浮,这一番大庭广众下恩威并施的胁迫,使得委实炉火纯青。

    她行到洗梧宫外,望着高高垒起的墙同宫内跪了一地的仙娥,耳畔却不断回响着翼族的魂哭,响着冷厉的兵戈践踏之声,那些血,那些枉死的人,让这宁静的洗梧宫都染了肃杀。

    她咽了一咽,欲迈出步子,肩头却被人不咸不淡的扯了一扯。

    她回头,见她的四哥白真正神色很是纠结的将她望着。

    他踟蹰了片刻,低声道,“我晓得这话说出来,怕是不会有个好结果,只我思量了这一路,仍觉着应该同你知会一声。”

    她疑惑看他,白真理了理思路道,“我确实不大喜欢那只老凤凰插手你的事,可他毕竟虚虚长了几十万岁,有些事看得还是更为通透,是以我近来也学着去理解他的顾虑。”

    她皱眉,“说重点。”

    白真顿了顿道,“墨渊他,我不晓得你决意回九重天,是否因着他不曾来……他,并非不曾,他只是隐了身形,东华的那一剑,是他徒手接下的……”

    她愣了一愣,乍听得这一消息,心口似被人重重一锤,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。白真拍一拍她的背,“这三年,我也晓得,是有什么东西完全变了,消失了,你若真的......眼下便不要踏进这宫门,左右天塌下来,四哥罩着你。”

    她垂着头,不发一语,望着脚下的长街愣愣出神,她想起了成亲前最后见着他的那一面,便是在这里。她的师父墨渊,在她于洗梧宫中四下寻找,几近绝望之时出现在她的面前,平静的告诉她,我来,正是同你说夜华的事。

    一次一次,一次又一次,她回报他的,从来只是一个荒唐的“孝”字。

    她何曾真的想孝敬他?她所求的,不过是在他身边生生世世的守着,师徒,或是其他什么……

    她恍惚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,暖融融的光漫进酒窖,夹着桃花与檀木的清香。他微偏一偏视线,侧颜温柔且困窘,他试探着问她,“若是……我没有以身祭东皇钟,你今日是否还会留在昆仑墟?”

    彼时的那一刻,万般风情。

    他们本是可以的,若是那一刻,她给了他回应......那般从容的眉眼,往后数年,她再不曾见。记忆里只余得他端坐殿上的沉静神色,余他于月色下饮酒时微蹙的一双眉头。

    经年隔世,醒悟终究太晚!那些一直在她心中暗暗滋长的情感,那些她从不敢思考与面对的情感,终在这熟悉的长街,以一种救赎的姿态笃定的向她走来,如电光,如火石,如洪水蔓延,心头隐晦而卑微的爱一泻千里,滚烫出一片灰飞烟灭的勇气。

    她扭过身,将白衣青年的衣领扯了一扯,忍不住唇弯起,“我两万岁时,你抢了我的丁丁鱼去送折颜,那时你说,权当欠我一个人情,眼下,不如连本带着利,一并还了罢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从九重天到青丘,她一生从不曾行得这般飞快,心头焦灼且澎湃。回到狐狸洞时已月上中天,下了几日的大雨将将收住,四下仍混着泥泞与青草香。

    然而狐狸洞内洞外,却再寻不得墨渊的身影。

    她十分焦急,里里外外寻遍,最后沿着夜路去了岩华洞,一路因着路不好行,行到洞前时,脚下一深一浅已很是狼狈。

    她吞一吞口水,突然有些情怯,踟蹰许久,索性念了个诀,避过正门,穿了洞壁而去。

    甫于洞中望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,她几乎站立不住,眼眶中又落下一道水泽,桌前的铜油灯燃着微弱的光,她小心翼翼的向前,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场梦。

    他合衣倚在冰凉的榻上,手心的伤被他生生握着,惊人的眉宇间,是经年的隐忍与脆弱。她喘了一喘,心跳得飞快,脚步声终是乱得没有了章法,他闻得动静,缓缓睁开眼,不可置信的抬头朝她望来,四目交缠,只这一刻,隔了匆匆岁月,已过万水千山。

    他站起身,她快步上前,像他初醒时那个紧密而不可分的相拥,像那个离别的月夜屋内屋外的心动,脚下踏着的,是她这七万年的汲汲岁月,是他们蹉跎过的一个又一个日夜。她走到他身前,只方寸的位置,她喉咙却仿佛灌了滚烫的水,连带着烧得周身疼痛难言,他叹了一口气,似是终于投降,自上前一步,伸手将她重重拉入怀中,紧密得贴合在一处,他的唇贴在她耳侧,带着滚烫气息,他哑着声问她,“七万年的心头血,你心中,真的没有我么……”